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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注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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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的早晨，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雨雪的湿润，但久违的太阳终于挣破了云层，将金灿灿的晨光泼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校园里重新充满了喧嚣，穿着熟悉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交谈声、笑闹声、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独特的开学交响曲。
江霖和霍之言并排走着，间隔着不远不近、恰如其分的距离。既不像假期里那样肩并肩几乎黏在一起，也不像最初那样隔着无形的鸿沟。霍之言依旧安静，微微垂着眼，像是在调整重新适应这人声鼎沸的频道。江霖则显得自如许多，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熟悉又略带陌生的景致，偶尔和相熟的同学点头打招呼。
“江霖！寒假去哪儿疯了？”一个高大的男生从后面追上，用力拍了下江霖的肩膀，是篮球队的王磊。
“家里蹲，修身养性。”江霖笑着回了一句，余光却注意着身旁的霍之言。
王磊也看到了霍之言，笑容收敛了些，客气地点了下头：“霍神。”
霍之言抬眸，回以一個極輕的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沒有多余的話。
王磊顯然也習慣了，轉而繼續跟江霖扯了幾句球隊新學期的訓練計劃，然後便先跑向了教學樓。
周圍投來的視線開始變得密集起來。好奇的、探究的、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霍之言返校後首次在如此公開的場合與江霖一同出現，這本身就足夠引人注目。更何況，一些敏銳的人似乎察覺到兩人之間流動的氣場與上學期截然不同。
江霖能感覺到那些視線，像細小的芒刺落在皮膚上，不疼，但無法忽略。他下意識地朝霍之言那邊靠近了半步，幾乎是並肩而行，用自己稍寬的肩膀擋住了一部分投向霍之言的打量。
霍之言腳步未停，眼睫卻輕輕顫動了一下。他沒有側頭，也沒有拉開距離，只是放在身側的手，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走進教學樓，人潮更加擁擠。上樓梯時，一個抱著高高作業本的學生急匆匆從上面沖下來，眼看就要撞到靠外側的霍之言。
“小心！”江霖反應極快，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攬住霍之言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邊帶了一步。
那學生擦著霍之言的衣袖跑了過去，帶起一陣風。
霍之言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隨即放松下來。江霖的手還搭在他肩上，隔著春季校服的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肩胛骨的線條和體溫。那溫度有點灼人。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幾道來自不同方向的目光變得更加直接，帶著驚訝和竊竊私語的潛台詞。
江霖也意識到了什麽，觸電般松開了手，耳根有些發熱，輕咳一聲：“那個……樓道裏看著點路。”
“嗯。”霍之言的應聲低得幾乎聽不見，他加快腳步，走到了江霖前面半個身位，只留下一個清瘦挺拔、線條卻微微緊繃的背影。江霖看著他那截從校服領口露出的、泛著淡粉色的後頸，摸了摸鼻子，心裏有點懊惱自己的沖動，又有点说不清的悸动。
教室裏的氣氛同樣微妙。
當他們前一後走進高三（一）班時，原本嘈雜的談話聲有了一瞬間明顯的降低。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霍之言像是毫無所覺，徑直走向自己靠窗的座位，放下書包，拿出課本，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有和他朝夕相處的江霖才能看出，他翻開書頁時，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江霖則頂著那些目光，若無其事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就在霍之言旁邊。這是上學期就定下的，但此刻，這個“旁邊”的意義似乎變得格外不同。
他拉開椅子坐下，動靜不小，打破了教室裏那片刻的詭異安靜。他甚至還轉頭，對著旁邊幾個看著他的同學咧嘴笑了笑，露出標志性的爽朗笑容。那笑容像有傳染力，幾個同學也下意識地回以微笑，氣氛這才稍稍活絡起來。
早自習的鈴聲適時響起。
班主任抱著一摞新教材走進來，開始例行公事的開學講話。大部分人都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地飄向窗邊那兩個相鄰的座位。
江霖單手支著下巴，看似在聽講，視線的焦點卻落在旁邊那人低垂的側臉上。陽光透過幹淨的玻璃窗，灑在霍之言的發梢、睫毛和攤開的書頁上，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他握筆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在光線下幾乎透明。
江霖看著看著，心裏那點因為周遭打量而產生的煩躁感，奇跡般地平復了下來。
他想起假期裏那個雨雪天，霍之言站在玄關昏暗光線裏，伸手替他整理帽子的瞬間。那麽安靜，卻比此刻所有的喧囂目光都更有力量。
他忽然覺得，那些視線也沒什麽大不了。
他悄悄將手伸進桌肚，摸索到手機，飛快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
幾乎是同時，他聽到旁邊霍之言放在桌肚裏的手機傳來了極輕微的震動聲。
霍之言動作一頓，指尖蜷了蜷，沒有立刻去看。
過了幾秒，趁著班主任轉身板書的間隙，他才若無其事地將手伸進桌肚，拿出手機，指尖劃開屏幕。
屏幕上，只有簡短的一行字，來自那個熟悉的號碼：
【別理他們，看我。】
霍之言的嘴角，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極輕、極快地向上彎了一下。像投入湖心的一粒微塵，蕩開一圈轉瞬即逝的漣漪。
他沒有回復，也沒有抬頭看江霖，只是將手機重新塞回桌肚，然後，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原本完全朝向講台的身體，朝著江霖的方向，偏轉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角度。
窗外的陽光愈發明亮，暖融融地照在兩個年輕人的身上，將他們的影子在課桌下拉長，邊緣模糊地，交疊在了一起。
新學期的第一天，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