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61.牺牲 ...
-
维护通道比地图上标注的更加狭窄难行。锈蚀的金属梯级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冰冷的冷凝水不断从头顶滴落，在幽闭的空间里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湿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地底深处的陈旧气息。
凌夜背着苏临，走在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他的每一步都异常沉稳，尽可能减少颠簸。苏临伏在他背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只有偶尔通道上方传来异响或是队伍骤然停下时，他才会不安地动一下，发出细微的呓语。凌夜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后颈，那点温热成了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的慰藉。他调整了一下绑带，让苏临靠得更舒服些，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时杀伐果断的形象判若两人。
雷擎走在最前面，手中的强光手电划破黑暗，仔细查看着地图和前方的路径。他的身影高大而坚定，如同劈开黑暗的船首。沐霖紧随其后，手中凝聚着一团柔和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光球，提供照明的同时，也警惕地感知着环境变化。
“注意脚下，”雷擎低沉的声音在通道内回荡，“左侧第三级阶梯锈蚀严重，避开。”
“收到。”沐霖应道，同时将光球举高照亮危险区域，回头对身后的星尘和阿焱示意。
星尘走在凌夜身后，脸色苍白但精神集中。无形的精神力如同最细腻的蛛网蔓延开去，感知着通道结构、潜在威胁，以及最重要的——寻找通往地下河的出口。
“前方五十米左右，右侧墙壁后有空洞回音，”星尘闭着眼睛，凭借精神力反馈构建图像，“水流声清晰了很多……应该就是那里了。但是……”他眉头微蹙，“出口附近能量场紊乱，似乎有东西活动过的痕迹。”
阿焱走在队伍最后，沉默得像一块岩石，金色瞳孔不断扫视后方。白砚则走在星尘之后，他清俊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冷静，药箱紧紧背在身后，目光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环境，尤其关注着被凌夜背负的、昏迷中的苏临。
“加快速度，保持警惕。”雷擎下令，步伐略微加快。
终于，在通道尽头，一个被坍塌砖石和扭曲管道半掩的洞口出现。冰冷的水汽和隐约的水流声从洞口深处传来。
雷擎率先清理障碍，矮身钻入探查。片刻后，声音传来：“安全，可以进来。注意落差。”
众人依次鱼贯而入。穿过洞口，视野豁然开朗，却又被庞大的黑暗笼罩。
他们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高耸入黑暗。一条宽阔的墨绿色地下河奔腾而过，水势湍急，撞击岩石发出轰鸣。河岸两侧是高低不平的岩石滩，布满了湿滑苔藓和发光真菌，提供着微弱照明。空气冰冷潮湿。
“这就是地图上的地下河……”沐霖看着奔腾河水，手中光球驱散着小片黑暗，“水流很急。”
“沿河岸向下游走，”雷擎展开地图，“废弃水力发电站在下游约五公里处。”他看向星尘，“重点感知河面和沿岸情况。”
星尘走到河边，闭眼将精神力探入河水。片刻后猛地睁眼，脸色微变：“河里有东西……数量不少，能量反应杂乱充满攻击性……它们被惊动了，正在聚集！”
话音未落，墨绿色河面骤然翻涌，数十道细长的、带着吸盘的惨白色触手破水而出，如同毒蛇般激射而来！
“变异水蛭群！后退！”雷擎厉喝，军刀挥出斩断最先袭来的触手。被斩断的触手在地上扭动，流出暗绿色粘液，腥臭刺鼻。
沐霖反应极快，双手前推，凛冽寒气爆发，在众人面前形成弧形冰墙阻挡攻击。但冰墙在更多触手撞击下迅速龟裂。
“它们数量太多！冰墙撑不了多久！”沐霖咬牙，脸色发白。
凌夜将苏临护在身后巨石后，军刺闪烁，斩断任何试图绕过冰墙的触手。苏临被惊醒，靠在岩石上喘息，苍白脸上露出恐惧，看到凌夜背影又强自镇定。
阿焱怒吼，手中凝聚炽热火焰投向河面。火焰炸开，蒸腾水汽，几只靠近的水蛭被烧得蜷缩惨叫，但更多水蛭前仆后继。
“不能恋战！”雷擎一边挥刀一边观察，“沿河岸向上游移动！找狭窄处通过！”
“上游方向岩石结构复杂，可能更容易防守！”星尘急促道。
“走！”雷擎当机立断。
小队边打边退，沿崎岖河岸向上游移动。沐霖维持冰墙且战且退，阿焱和凌夜清除两侧后方触手，雷擎策应，星尘感知路径，白砚紧随队伍，不时用银针精准射向触手关节薄弱处，虽无法致命却能有效阻滞其动作。
然而变异水蛭无穷无尽，利用水流掩护不断袭击。更糟的是，水面下开始浮现蟒蛇般的巨大黑影，散发危险气息。
“这样下去会被耗死！”阿焱喘着粗气，火焰消耗巨大。
星尘突然指向左前方靠近河岸的凹陷岩壁：“那里！岩壁后有洞穴！入口小，易守难攻！”
雷擎看去，藤蔓苔藓遮掩下确有黑洞。“向洞穴转移！沐霖，掩护！”
沐霖集中精神，冰墙猛地前推数米逼退正面水蛭。小队趁机冲向洞穴。
洞口狭窄。雷擎率先冲入确认安全，示意众人进入。凌夜背苏临紧随，沐霖、星尘、白砚迅速撤入。
阿焱最后进入，反身释放火墙阻隔追兵。众人合力用洞内石块封堵洞口大半，只留观察缝隙。
暂时安全。
洞穴内黑暗，只有喘息声和洞外撞击声。沐霖凝聚光球照明。洞穴不大但足够容身，地面相对干燥。
凌夜小心放下苏临，让他靠坐洞壁。苏临被奔逃战斗惊吓，呼吸急促，额头冷汗，身体微抖。凌夜蹲下探他额头，触手冰凉。
“没事了，暂时安全。”凌夜声音低沉安抚。他喂水擦汗，苏临点头努力平复呼吸，苍白脸色和颤抖嘴唇显示惊魂未定。他下意识抓住凌夜手臂寻求安全感。凌夜任由他抓，轻拍他后背。
雷擎检查封堵洞口，眉头紧锁：“外面一时进不来，但我们也被困了。”看星尘，“它们何时退？”
星尘靠洞壁疲惫摇头：“活动无规律，本能驱使……不会轻易放弃。下游有更庞大能量体被吸引过来……”
众人心沉。前堵后追，陷入绝境。
沐霖走到苏临身边蹲下关切：“苏临，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看他苍白脸，满眼担忧。
苏临摇头微弱：“没事……就是累。”他靠凌夜身上，仿佛坐直力气都无。
凌夜扶他靠舒服，看雷擎：“必须尽快离开。苏临身体撑不住。”
雷擎点头，目光再落地图，指河道上游：“上游地形复杂，但或许能找到出路或更好防守点。”看星尘，“恢复精神力，重点探查上游，找路径或转机。”
星尘依言坐下闭目凝神。沐霖从苏临空间取高能量食物饮水分发补充体力。阿焱守洞口监视。白砚则走到苏临身边，轻声说：“苏临，我再帮你检查一下，确保没有内伤。”他手指搭上苏临腕脉，神情专注。
就在这时，洞外撞击声突然加剧！封堵洞口的石块在猛烈冲击下松动，一块巨石滚落，露出更大缺口！数条粗壮触手瞬间钻入，直扑离洞口最近的阿焱和正在为苏临检查的白砚！
“小心！”雷擎大喝，军刀劈向触手。
阿焱怒吼火焰爆发，逼退部分触手。但一条格外粗壮的触手如同鞭子般甩向正背对洞口、专注检查苏临的白砚！
“白砚！”沐霖惊呼，冰锥射出却慢了一瞬。
眼看触手即将击中白砚后心，电光石火间，白砚猛地将身前的苏临往凌夜怀里一推，自己却因反作用力向后踉跄，完全暴露在触手攻击范围内！
“噗嗤——”
一声闷响。
触手尖端尖锐的骨刺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白砚的胸膛，从背后刺入，前胸透出，带出一蓬温热血花。
时间仿佛凝固。
白砚身体一僵，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穿出的、滴着粘液和鲜血的骨刺，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艰难地转头，看向被凌夜紧紧护在怀中、惊骇瞪大双眼的苏临，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只溢出一股鲜血。
“苏……临……”他声音微弱，几乎听不清，“……没……事……就……好……”
话音未落，触手猛地收回，将白砚的身体带得向前扑倒。
“白砚！！！”苏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凌夜死死抱住。
“不——！”沐霖目眦欲裂，冰蓝色眼眸瞬间布满血丝。
阿焱狂吼着，火焰如同怒龙般席卷向洞口，将那条撤回的触手连同后方几只水蛭一同焚为灰烬！雷擎脸色铁青，手中军刀几乎捏碎，猛地上前一步挡在洞口，斩断任何试图再次进入的触手。
星尘的精神力剧烈波动，他感知到白砚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那种清晰的、温暖的、属于医者的平和能量正在迅速黯淡、消散……他痛苦地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
沐霖冲到白砚身边，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按住他胸前巨大的伤口，冰蓝色的异能疯狂涌出，试图冻结伤口、延缓血液流失。但伤口太大，穿透了内脏，鲜血根本无法止住，迅速染红了他的双手和身下的地面。
“白砚！撑住！看着我！”沐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和绝望，他试图将治愈的能量输入，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
白砚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目光开始涣散，他努力聚焦，看向沐霖，又看向被凌夜抱着、泪流满面挣扎的苏临，最后看向洞口奋力抵挡的雷擎和阿焱，以及痛苦闭目的星尘。
“……照……顾……好……他……们……”他用尽最后力气，吐出破碎的音节，尤其是看向苏临的目光，带着未尽的不舍与深深的眷恋，“……尤……其……是……苏……”
话语戛然而止。他头一歪，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那双总是清冷专注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溶洞顶部无尽的黑暗。
沐霖按在他伤口上的手无力滑落，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呆坐在血泊中，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巨大的悲痛和茫然。
洞穴内死寂一片，只有苏临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声，和洞外水蛭不知疲倦的撞击声、河水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悲怆的哀歌。
白砚死了。
为了推开苏临，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致命一击。
这位沉默清冷、医术高超的同伴，永远留在了这片黑暗冰冷的地下世界。
雷擎猛地一拳砸在洞壁上，岩石碎裂，他的手背鲜血淋漓，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悲恸和怒火，声音沙哑而沉重：
“堵住洞口！不能让白砚……白白牺牲！”
阿焱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着，用更大的石块死死封住缺口，火焰在眼中燃烧，既是愤怒，也是无法言说的痛楚。
星尘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和泪光，他走到白砚遗体旁，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了那张失去生息的清俊面容上。他的精神力能感知到死亡后的空寂，这种感觉让他几乎窒息。
凌夜紧紧抱着怀中崩溃哭泣的苏临，少年单薄的身体因巨大的悲伤和惊吓而剧烈颤抖。凌夜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那是悲痛、是愤怒、是嗜血的杀意，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更深的、磐石般的守护意志。他低下头，在苏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立下誓言：
“我会活下去，护你周全。连同他的份一起。”
苏临的哭声渐渐微弱，转化为无声的流泪和脱力般的颤抖，他紧紧抓着凌夜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损失了一位至关重要的同伴，气氛沉重得如同实质。然而，危险并未远离，洞外的威胁依旧，下游那更庞大的能量体正在逼近。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否则，白砚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星尘强忍着精神上的刺痛和心中的悲痛，再次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力向上游方向延伸、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