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再次睁开眼睛,外面的光白得耀眼,晴天就窝在我的枕边舔毛,呼噜声真的很吵,我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听到。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以至于梦境是那样的清楚又痛苦,曾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在昨晚我又经历了第二次。
睫毛上一片湿润,随着眨动,水滴把眼睛糊了起来。枕巾上也是成片的泪渍,看样我在睁眼前哭过许久。
我扯过一旁的纸巾,随意擦了擦脸,又撤下枕巾,把枕头一番,便侧卧身子,把自己包在被里,魂不守舍地看向窗外。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昨晚在去小麦岛之前,我就把消息发给须望海,也得亏我发得早,否则她今天还得一遍遍地来找我麻烦。
不过现在我也没捞着舒坦。
单家姐弟先后对我出击。
由于上去几天住院,最近我的创作效率不是很高,不过单志雯没有因此催促我,反倒是前不久关心我的身体多次,毕竟很多吃这碗饭的人,他们的身体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我猜单志霖不会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诉她,而我也不会对她卖惨,装作没事人一样,讨论完工作便互相谈南论北。
或许我在网络上的发言给人一种生活积极向上的错觉,这种错觉让单志雯觉得我每日的精力充沛,所以在今天她竟给我揽了活。
她的一个主编朋友想为杂志寻求插画师,便委托她帮忙寻找一二,她听完具体的描述后,觉得我很是适合这份工作,听说费用很是乐观。
但恕我实在无能为力。目前这份工作的结稿时间都遥遥无期,若是再加一份,对我来说无疑等同于雪上加霜。我对自己的身体实在信不过,它脆弱得很。
我对单志雯深感抱歉。
好在单志雯也没有替我拿主意,她只是受委托来询问,见我推辞也不强求。
我是以最近流感的理由搪塞她,所以末尾她又关心了我。
“多喝水,保持充足的睡眠,”她与我聊天很是喜欢发语音,“必要时就去公园散步或者跑一跑。单志霖那小子不是在青岛吗,若他没事可干的话,你就让他去陪你一起跑步。”
她的好意我收下了,但我现在更想睡觉。
精神放松的一刹那,手机从手里滑落,我把被子向上扯动,盖住自己的下巴。
身体有些微凉、僵硬,像一具要干瘪的死尸,眼睛说不上是困倦,但要比平常干涩得多。我半眯着眼去看白花花的天,好比望向大脑,雾蒙蒙的。
突然全身过电般打了一个冷颤,我又紧裹一下被头,晴天在身旁感受到我的抽搐,猛然伸展前肢跳下床去。看着它影子般闪走,我心想该喂他食物,责任感驱使我坐起来,慢腾腾地给他换好猫砂、猫粮,然后就要原路返回。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手机也唱起了歌。
我折回床边,来电人是单志霖,于是我一边接听一边朝门口走去。从接起单志霖的电话开始,我就想起昨日的话,猜测门对面是他本人。
可奇怪的是,我竟期待对面是廖国歆。
开门的一霎,我想我还是有点儿失落。
“哥,”单志霖见到我,像过年见亲戚似的习惯性喊人,“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我把手机揣兜里,双手拍拍脸,强制性让自己开机应付。我对单志霖笑道:“你姐告诉你的吗?不过就是普通的小感冒而已。”
“真的吗?”明眼就知他不信,因为我现在就是一张白纸,眼皮半死不活地垂着,眼内朦胧而黯淡,即使用微笑掩饰,也白白浪费一番力气,眼角的细小皱纹全都被牵引出来。
既然被识破,我也就没必要装下去了,何况单志霖了解我的身体情况,于他而言,这种事瞒与不瞒,意义不大,他是总会察觉到的。
我卸下伪装,怏怏不乐地回到卧室。
单志霖是我的男友,我会矫情地想,自己没有指使他干这儿干那儿已让他感到庆幸,我只是单纯不想搭理他而已,这完全没什么可指责的。
毕竟我生病了嘛。
我又躺回留有余温的被窝,与之前不同的是怀里抱着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白猫。
单志霖一直跟在我身后,在我钻入被窝渐渐发呆时,他已经把板凳放在床边,像探望病人一样坐在我眼前,恰巧挡住我远望的视线。但我在发呆,于是就形成一种我在盯着他猛劲儿瞧的诡异画面,逼得他挪了挪身体,一个劲儿地搔耳朵。
他的手臂夸张地前后挥舞着,周边的空气都被他带动地流通起来,即便我视而不见,嗅觉的灵敏度还是让我及时察觉到他的存在。我的眼珠微微一动,瞄准他的时候,那人已经停下手里的动作,乖巧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我。
“哥,”他抬抬屁股,把椅子向前拉,努力靠近我一点儿,“你是不是进抑郁期了?”
我看了他很久,才记起他问我的问题,这才大脑连上线,对他轻微点头:“好像是。”
见我是如此状态,他绞尽脑汁地思索,最后问出一句:“哥,说说话会帮你缓解吗?”
他的模样很真诚,没有半点儿掺假,他是真心觉得我难受,想要帮我度过这一难关。
但他对这个疾病,或是对我还不够了解,无论在哪方面,我是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那种,而我也不想让别人成为我的麻烦。他认为与我交流或许会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再痛苦,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仔细听才能听懂,这给我的精神带来极大的压力。
与其听他把话说得头头是道,我还要提防着自己脆弱敏感的神经去胡思乱想,倒不如死气沉沉地躺着,看周围同我一样的物件,是如何安静地待一整天。
我就看着他,也不说话。
此刻房间里是一片寂静的,连晴天都被这边的沉默震慑,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绿眼朝这边猛盯,全然警惕貌。
见我不回应,单志霖无奈地笑道:“那我就当哥默认了。如果你不想说话,就全当是听故事了,反正我们两个一坐一躺也是无聊。”
我难以察觉地皱皱眉头。
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单志霖说的也都是他在校的事情。
由于昨天廖国歆的在场,他已经说了许多,现下也是缝缝补补。
“昨天晚上我妈还给我打电话,问我今年国庆回不回去。”他用脚背勾起来到脚边听故事的晴天,然后把它抱在怀里,“今年国庆和中秋挤在一块,我当然得回去看看了。哥,你有没有兴趣中秋团圆过后来济南旅旅游啊?”
他说了那么多,也就这一句是疑问。我想到今年五一假期他来青岛的事情,想着国庆假期济南那边估计更是人山人海,到时候我要从一个坑转去另一个坑,当场发病都有可能。
“不去。”我在沉思片刻后果断拒绝。
“哦,”不用我亲自解释,他倒是会安慰自己,“也是,假期肯定人多,我永远也忘不了今年五一挤地铁的事情,我都快成饼了。”
我在心底暗笑一声,也免不了嘀咕,想着单志霖可真不仗义,明知道这样,还要让我去济南旅游,他可真是存心想让我挤死在地铁里。
越想越看他不顺眼,我连看都不愿看他。
他见我闭眼,以为我累了要休息,就要抱着晴天去客厅。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不打算放过我,必须要问一嘴我的晚饭需求才肯离开。
提起这个,我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喝水吃饭了。昨个中午吃得多,廖国歆约我去逛小麦岛,那顿晚饭我并没有吃。现在算来,一天滴水未进、油盐不食,我还能像没事人似的躺在床上,八成怕是又进入抑郁阶段的厌食期。
我对他摇头:“我不饿,你自己做吧。”
“哥,你是不是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单志霖又凑近我,对我担心道,“要不我少做一点儿,你吃一些,否则身体会越来越糟的。”
他这样说话让我想起一个人,我的童年几乎总会被这样的话缠绕,像一层层蜘蛛网,可以使我喘息,但又会让我觉得窒息。我的全身细胞都好似长出尖刺,狠狠地扎进皮肉,更甚至延长至神经。
我头痛欲裂,宁静安顺的心情猛然拐出十八弯:“难道我表达的意思是这样难以理解,让你听不懂吗?我不吃,不吃!”
愤怒的潮汐渐渐退去,再次涌来的是一阵疲惫的无力感与愧疚感。房间里寂静得很,单志霖还站在原地,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里面装着我那丑陋面目,像魔鬼一样要把我整个吞噬掉。被子不再是被子,是一块沉重又冰冷的墓碑,我的身躯不再有热量,头以下完全是一具骨架,单薄又脆弱。
我想若是他因我忽高忽低的情绪而提出分手,也不怪他。
因为我这样的病人,是不配有伴侣的。
谁知单志霖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能够偷听到我全部的心思,他在愣神后的顷刻间又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儿,那我就不做了。”
“那你吃什么……”我闷闷道。
“啊?”他没想到我会接话,张着嘴,哑巴似的想了想,“啊……我出去吃就行了。”
我说:“家里有菜。”
“那个……”他抓抓头发,“做饭有声会吵着你睡觉,我去外面看看,正好散散步。晴天我可以抱出去吗?它好像很无聊的样子。”
他倒是提醒了我,仔细想来,从我住院到现在,晴天一直未能接触大自然,而以前我总会在傍晚抱着它去楼下。
我看着它就坐在单志霖的手臂上,伸着前爪去够他的下巴,一副活泼好动的样子,若留在家里,必定是要从床下跳到床上,隔着我跑来跑去的,我想休息恐怕也不能如愿,所以最合适的办法就是支走它。
我同意了单志霖的要求,让他注意安全。
不久后,家里彻底恢复安静,而我的身体也渐渐回春似的变暖,顷刻间我又睡了过去。
——
我与廖国歆好像没有分手,在我说出那句伤人的话后,他一眼望穿我的委屈,没等我落荒而逃,就抓住我,说我不是自愿的。他知道我最喜欢拿病打掩护,也知道同性恋在当地确实不受欢迎甚至令人讨厌,不等我开口,就把问题的矛头正确地指向了我的家人。
我没有懦弱跑开,而是流着泪,抱屈似的对他承认了。
我的家人不允许我是同性恋,哪怕我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子,也绝不能成为一个怪物。
廖国歆很理解我,因为他一路走来也是不容易的,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仅养育着他一个。用我爷爷的话说,正是因为家中就他一个男孩儿,所以延续香火与他的命同等重要。
这样的伤心话我没有多问,我不知道廖国歆为了和我在一起是如何劝说他的家人,即便是不同意,他也要与我在一起。我想我不能表现得这样怯懦胆小,既喜欢他,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力排所有非议,和他在一起。
暗恋有所成,难道非要装作轻松去放弃?
我不想。
所以我两耳一闭,屏蔽了那些让人暴跳如雷的屁话,坚持自己的初心,自作主张与廖国歆不离不弃。法律不认可我们这段感情,所以我利用自己的绘画功底,绘制一副婚纱照,不过上面没有婚纱,我也可以称它为西服照,因为全是纯白干净的西服。
这是我第一次穿白色的衣服,从前学画画的缘故,总怕衣服上染上颜料,每次回家会被妈妈训斥,久而久之我的衣服都偏暗色系,很少再有浅色出现在衣橱。
原来我穿白色是这样的好看,我想。
我们领养了一只猫,它叫墨墨,是一只黑毛绿眼的猫,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只玄猫,因为它的毛发在光照下会发出漂亮的红,像裹了一层星空的晚霞,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我想我们两人一猫在陌生的城市也能活得自在又快乐,只是有时死老天它不长眼,它嫉妒别人过得好,非要从中作梗,来欺负我们。
墨墨突然丢了,它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我心急如焚,每天丢了魂儿似的出门寻找它,可我越着急就越不如意,我本养好的精神在一日日的折磨中又渐趋复发。
我快要疯了。
我也确实是疯了。
在我的爱人抱着我甚至是安慰我的时候,我竟然敢推开他,拿刀去抹他的脖子。
我亲手磨灭了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刀落在地下发出清脆的一声,我呆若木鸡地站在血泊中,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爱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其中,蜿蜒血迹逐渐铺满我的脚底。
我尖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