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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我骤然蹲下,抱住自己有些孱弱的胳膊。
      “须见山!”廖国歆着急地蹲下喊我。
      “不要说,不要说话,”我恨不得把头埋进膝盖里,全身抖成筛糠,“我听不到,我听不懂,你先让我缓一缓,让我缓一缓啊!”
      我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廖国歆骤缩的双眼中。
      路过的人被我的怒吼吓到,纷纷离开我们这里,好像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尖锐且急促的耳鸣贯穿我的大脑,何止是别人被我吓到,我甚至都被自己这般恐怖的行为吓得浑身一激灵。我的双目逐渐失神,头也再次丧气地垂下,我真的没脸去看廖国歆。
      他应该是被我突然而来的情绪吓到了,可他的手还是在第一时间落上我的肩头。
      我小心翼翼地瞄去,确认那真是他的手。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摸我的时候,也像是这样温柔可亲。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只有肩膀上的那只手在时而捏揉,仿佛代替了嘴,说着安慰。
      他总是这样包容我,哪怕我们现在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即便他没义务迁就我,也还是会像之前恋爱时那样,不会转身就把我抛下。
      我又不争气地流了泪,倔强地不出声。
      就这样,我们维持几分钟,我蹲着的腿发酸发麻,才得以从莫名的心悸中缓解。我主动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慢悠悠地站起,朝他露出灿烂一笑,用面部告诉他自己已无大碍。
      “要走回去吗,”他问,“坐地铁吗?”
      我点点头:“我不想坐着,我想走走。”
      “好。”他顺从我的意见,没有反驳。
      将近五公里的路程,我们到家大约用了一个小时。
      此刻太阳还高悬在空,不如正午时炎热,空气中掺着微风,吹在脸上有些痒痛。
      红绿灯处,我抬手揉了揉不舒服的眼。
      “你……”他问,“也是住在附近吗?”
      我回头看向天虹花园,点头:“嗯,当时我姐读大学的时候,我爸在这里给她买下一块儿房子,她就没有住校。现在她工作了,我就住在这儿。”
      “没想到我们离得这样近。”他笑道。
      “是啊,”我也笑,“我们离得多近。”
      依旧是当时在小麦岛分离时的话语,廖国歆邀请我有时间去他家做客,我坦然接受,就在转身要过红绿灯的时候,他却突然喊住我。
      “须见山,”他说,“我不无聊的。”
      我回头。
      他告诉我,他虽在大学教书,但课余时间也学了许多手艺,平时闲来无事,就会与陆世清去人来人往的地方摆摊,收益也算理想。
      他慢慢地说,我静静地听,最后他缄口不言,我扬眉:“不要再欺负我没有对象了。”
      廖国歆怔愣片刻,然后我们相视一笑,笑中多少都带有点儿苦涩的意味。
      这时,我要经过的人行道,红灯又亮了。
      我与他返回的路径靠左,偏南,也就是说我要回小区需要再拐弯。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给廖国歆再与我说话的机会。
      我转过身,向前一步,单留一个背影送给身后人。我自以为这意思表达得很明显,廖国歆见状一定会调头离开,就没再多管,平静又煎熬地等待着人行道对面那几十秒的红灯。
      终于,绿灯亮起的一刹那,我毫不犹豫地提步就往前走去。
      可当我在前脚踏上对面的地界时,我又猛地转头看去,廖国歆那时正转身。
      我呆在路边,久久不能回神。
      我是小跑回家的。楼层不高,没必要费时间等电梯,我匆匆赶去三楼,还没等脚踩上平台,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颤动摇摆着。
      因为病情的好坏反复交替,我很少有心思去交朋友,从前的同学也都开始渐行渐远,现在能联系上的掰着一只手指头也能数过来。我的微信里躺着的永远都是那么几个人,联系方式更不用多说,少得可怜到以为我是原始野人。
      那些朋友都了解我的性子,很少给我打电话,有事几乎是微信联系,所以我以为这是什么骚扰电话,拿出手机才看见竟是须望海。
      她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我都没看见。
      在我接听后,她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浅浅的低笑,洋溢着关心,问道:“今天出去玩儿了吗,还是锁着门在家里睡大觉呢?”
      “出去玩儿了。”
      我粗喘几口,脚步声变得愈发沉重,最后到家门口时,看见一个熟人的背影。
      那人也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公司休假?”我提前把手机掐断,换一只手拿,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看着我麻溜的开门动作,须望海斜着身子头点墙,肩头下压,抱胸对我白一眼:“你把你姐姐当牛啊,再怎么说也是个小长假,我还不能休息休息了。有复查吗,感觉怎么样?”
      “去了,医生说挺好的。”
      在我这儿,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感受不重要,所以也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须望海。在偶然遇见廖国歆后,我能发觉自己的情况不乐观,我认为这只是病中的一个小插曲,是我难以忘怀的过去,等到真的适应之后依旧会如往常一样安静,惊不起水花巨浪。
      我走去茶柜,给她沏上一杯她爱的茶水。
      同在青岛市南,须望海总会抽时间来看看我,我这里就常备着她喜欢的东西。
      当初她在青岛大学读书,父亲没让她住校,而是背着母亲办理了走读手续,偷偷在这边买下房子。这个男人出于何意这样做,我问过姐姐,她没告诉我,所以我现在仍不明白。
      随后的这几年里,她就生活在这里,等到她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恰巧我又发病,于是顺理成章的,我便开始鸠占鹊巢,成为这房子的主人。
      现在这房子的使用权虽归我,但房产证上的名字还是须望海,即便姐姐把钥匙全都给了我,她那没有一把备用的,这房子也是她的房子,我只是暂住而已。我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没有脸皮厚到问亲姐要房子,就算我流浪街头,也不会肖想这房子一丁半点儿。
      但我还是要说,我的姐姐绝对不会让我流落街头。她待我极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我把茶水恭敬地端到她的面前,又去房间里找了许多零食,全都倒在大理石桌面上。
      “抬头让姐姐看看。”对面的人突然说。
      我把纸箱子往旁边一丢,直愣愣地对视上那双犀利无比的丹凤眼。
      我和姐姐的长相都较为随母,都遗传了母亲的那双丹凤眼。只是或许作为女性而言,这双眼睛在姐姐的脸上所呈现出的状态要更为妩媚,而在我这儿则较冷漠。
      她今天身着一身黑长裙,毛织衫外套早就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了,我猜她多半是出去旅游小半天,那高高盘着的精致编发还未显一丝毛躁。
      她长久没再说话,我便不明所以地站着,在她打量我的同时我亦端详着她。
      自她工作后,我很少见她素颜,每天几乎都是浓妆淡抹。我再一次确定她今天一定是出去玩了,否则也不会画这样精致的妆容,眉眼如画,鼻梁翘挺,眼角点着一颗痣。她平时的口红颜色可都是贴合日常唇色的颜色,现在的红唇倒是让她的气势秃然上升一个层次。
      好一会儿她那内勾外翘的双眼才弯起,柔柔地抬手把额头及耳边的碎发随意拨弄到两边去:“要不是你长得高,我都想喊你妹妹。”
      这句话让我顿时消掉站着的想法,屁股千斤重似的压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她说的是事实。
      在山东,我的个子不算矮,高考体检时就是棵一米八三的苗子,本以为不会再长,谁知到现在又窜了四厘米。犹记得在南京上学的时候,总有一两个同学询问秘诀,我心想这东西不都是遗传为主,顶多后天营养跟得上再补一补,哪知他们得知我是青岛人后硬说我吃钙奶饼干吃得太多……
      至今我对此都无话可说,不禁抬眼看向那晚拆包的饼干。
      “你也不差,”我把视线放在一直盯着我浅笑的姐姐身上,“我现在都想喊你哥了。”
      须望海虽为女性,但她的个头可不亚于有些男生。
      我不知道她现在有多高,不过她跟我站在一起时,头顶会达到我的下巴。
      她笑得前仰后合,我也跟着笑,再给她倒水的时候就看见她挪了挪位置,凑了过来。
      我疑惑地转头,看见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她翘起手指勾着我的头发,把它们向后一次次地挽去。待我露出半张完整的脸后,她又轻轻地说着:“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小山想做什么,姐姐都支持你啊,无论是烫发,还是涂唇描眉,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嘛,就算是飞去泰国变一次性,我也是没意见的。哈哈。”
      前面说得好好的,我抿着的唇就要因为内心最柔软之地的松动而下弯,甚至连看她的勇气都要随着她吐出的话消失不见。可闪烁的目光在移开后又听到她最后话中的内容,当即又转回去,狠狠地烙在那张脸上,毫不留情且又嫌弃地拿手打开她搓捏我头发丝的细手。
      我就该知道须望海那张嘴里说不出好话。
      “闲着没事儿就回去睡觉,”我话中带有驱赶她的意思,“这个点儿你来找我干嘛?”
      她趁着我闪开前戳戳我的脸,然后不顾形象地后仰在沙发上,面朝天花板,喟叹一声后又嘟嘟囔囔:“我还以为你会和咱爸妈似的嫌弃地说,让我没事就赶紧去物色好人家。”
      “不会,”我的语气不容置疑,让她好奇地看来,“我一直认为让一个单身主义者去嫁娶是个很过分的玩笑,我不会没有分寸的。”
      我一直记得须望海在过年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讨伐时曾说过,她不会结婚的。她当时的态度很明确,不似开玩笑,事后我也从她那里确认过,她确实要做一个单身主义者。
      这件事我记了很多年,尤其近些年,我看她自己一个人活得越来越开心,我打心底为她高兴。
      不过说话前过脑子我是跟她学的。
      在我生病期间,她从不会像父母那样,说一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且会加重病情的话来刺激我,她会在话前犹豫片刻,挑拣合适的语气和内容来告诉我。
      我不是瞎子,也不傻,她为我考虑到这种地步,我都看在眼里。虽然偶尔在躁狂期间我会口不择言,乱说大话,但面对我的姐姐,我还是会极力忍耐,我不想伤她的心。
      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的弟弟可真是绅士,好男人!”她笑嘻嘻地揉我的脑袋,顿时我的头顶就鼓起一团软绵绵的毛线似的发团,我冷漠地理了理。
      “你不会是来找我吃饭的吧?”我说。
      “最近减肥,我晚上不吃饭的,”她把腿交叠,一翘,搭在桌面上,便低头欣赏着自己新做的酒红色美甲,“回家吗?妈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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