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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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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汇演结束后,学生们被安排听校领导声情并茂的演讲,合该十点半便可出校,硬是拖延了一个小时。等麦望安出校门后,公交车牌附近停靠着两辆大巴车,从后面的车玻璃看去,车上大概是没人。
为了占一个位置,凡是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后的学生,都风风火火地朝着目标方向进攻。马路之上,车轮滚动的刺耳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奔跑呐喊的声音也是应有尽有,上学路上与放学路上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麦望安与路将宁出校门出得早,上车时司机还在路缘石上蹲着抽烟。
两人投了币,奔着后方的双人座走了过去。
“你要靠窗吗?”麦望安走在前面,回头问道。
路将宁倒是好养:“随便,如果你想被外面拥挤的人蹭胳膊的话。”
节假日的公交车上可是人满为患,这个路将宁说得不夸张,麦望安也是见识过的。
车内,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稍不留神,就会被挤出各种奇形怪状,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想看手机,那是不可能的。
视力所见都是乌压压的,不仅如此,气味儿更是刺鼻,要说冬天还好一些,顶多因为羽绒服或棉服太厚,被挤得难受,再不济就是涨破衣服。若是到了夏天,那才是真正的窒息:当然,不是直接意义上的人多被挤得喘不过气儿,而是扑面而来的汗水的酸臭混合着男士女士的香水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在经过热气的发酵,足以让人面部发青。
现在这样想象的一幕,又发生在眼前。
因为司机的抠门,空调没有启动,学生们只得把窗打开。麦望安靠着窗,吹着温热的风,看着人群向海水冲腾起来的波浪,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无尽的晃动着,偶尔遇到司机急刹车,未来得及扶住把手的学生会叫出一声声惊呼。
车中没有任何一处空闲的余地,连最前方禁止站人的区域,都挤满着两三个学生,上下车的学生只能从前门,还得需要其他人退让才能出得去。
麦望安收回目光,放空窗外,又因为朝阳的刺眼,让他扭转了方向。
他看见身边的路将宁目不转睛地玩着手机,凑近一看,这家伙竟是在看英语短文。
他诧异,瞥见他耳朵里的一只耳机,于是伸出手机,以高傲的姿态向对方讨要:“给我一只耳机,我想听歌。”
“我在听英语。”话虽这么说,却没有拒绝的意味,且路将宁已经把手伸入书包,翻找蓝牙盒子了。
麦望安接过他的另一只蓝牙,戴在与路将宁相反的耳朵上,抱怨道:“你听英语你还不和我说,你明明知道我英语没你优秀。”
谁知路将宁阴阳怪气道:“反正你开学就会获得一本秘籍,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说罢,他转过头来,冲着麦望安伪善地笑了笑。
呆头楞脑的麦望安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平时的路将宁看不惯可是直言直语,从不怪里怪气,叫人听着怄一肚子火气。随后,麦望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又轻浮的笑声,他咧着嘴,笑得僵硬:“你给我好好说话啊,否则我不会让无常去见你了!”
好似这个威胁对路将宁并不构成,他轻笑,不以为意,反而让麦望安回头往窗外看。
麦望安不情不愿地看去,此时公交车在等绿灯,车子又靠近走道,他能明显看见,在绿化带旁,有一只正在用后腿挠痒的黑白小猫。
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猫咪,麦望安一眼就能辨别那一只猫就是无常。
他惊讶地回头,因为转动速度过快,耳机从耳朵里敏捷地脱落到大腿上:“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阿嫲家离着学校这么远呢!”
路将宁但笑不语,被人摇晕才敷衍地说:“你回去问无常啊,你不是不让我去见它了嘛。”
“路将宁!”
“嗯,我在这儿。”
麦望安眯了眯眼,靠近窗,不愿再挨着路将宁一寸:“……”
“话说你这脾气见长了啊,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路将宁还不忘记补一刀,吐槽一次麦望安逐渐变坏的脾气。
麦望安听闻,有气无力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见长了也是跟你这个臭嘴学的。”
“我又没说这样子不好,”路将宁笑道,“这样子挺好的,你本来就应该这样。”
麦望安垂着的眼悄悄掀起,动容的他偷觑着身边人,不料竟与那人四目相对,躁得他瞬间把目光收回,脸颊却不知因何发红了起来。
这辆车子的终点就是麦望安的阿嫲家所生活的小镇,路将宁离着汽车站要更近一些,麦望安喊他去阿嫲家吃饭,却被他婉拒了。
印象中,在这里,路将宁也是第一次住校,况且他开学前还剩过一次大病,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作为母亲或许也是期盼着的。
无常早就在脚边等着了,路将宁摸了摸它的头,便把它抱起来,放在了麦望安的怀中。
他说:“返校那天我再告诉你为什么无常会跟着我。”
人又不会跑,麦望安也不着急,他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回去吃一顿阿嫲做的饭养养胃。
“好,我等你。”
沿着熟悉的方向朝家走去,军爷装扮的麦望安抱着小猫,没有走汽车来来往往的大道,反而从临近北面的那条铃铛湾附近抄了崎岖小道。
几年未见,这里恍若隔世。
农村的湾不像是城市里的海湾,碧蓝的海水不会在暖光的抚慰下波光粼粼,不会有船帆悠缓地行驶在如同撒了碎金般的水面上,也不会有海鸥、燕鸟,各种飞翔的、奔跑的小动物围绕在附近,与人类共享这样美丽的景物,甚至更不会有点缀着五颜六色贝壳的沙滩。
从前记忆中的湾,虽不及喧嚣城市里的漂亮,却也是一处可供游玩的地方。
这里的湾是个巨大的坑,至于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后期人为的,没有人跟麦望安说过,麦望安也没有主动去问过,他只知道这个坑里注满了水,水最深的时候可以与地面齐平。有农户会在里面洒鱼苗,钓鱼的人就会趁着天气好,撑着伞,赤着脚,坐在边上等丰收。
湾很大,有几户人家那般大小,里面的鱼很多,自然其他东西也不少。
它最吸引人的其实不是这些活物,而是它水下的神秘。
老一辈的给这个湾取名,叫做铃铛湾。
铃铛湾之所以叫铃铛湾,就是因为它总会在起风时,叮铃啷当的响。响声极大,从水底传上来,震得水纹一阵一阵地发颤。它的声音最大的时候能够掩盖住周围茂密树叶的哗哗声,若是再下一场雨,噼里啪啦,就会产生一种奏乐的效果美,让人倍感欣喜。
所以铃铛湾附近是有住户的,围着它的一圈都是平民房,而最西面,就是通往宿纯然外祖父的家。从那个坡上去,就会抵达外祖父的花园,但鲜少有人这么做,外祖父家门口拴着一条狼狗,即便是关在笼里,那叫声也是震天撼地般嘹亮粗犷,叫人害怕。
这河湾的打理,以宿纯然外祖父为首。
但如今,这里已经变了样子。
世界上再也没有铃铛湾,取而代之的无非是人们倒垃圾的地方。
从前的铃铛湾已经消失不见,里面清澈漂流的水枯竭了,慢慢地,湾再次成为了原始的巨坑,里面的鱼全都没有了,底下的杂草丛生,大概是海草之类的绿色生物,都像是烂叶子似的,铺展在底面,又好像藻类,平白无故得看着恶心。
麦望安还记得阿嫲说,湾枯竭后,人们才知道当时的响声是怎么来的。
原来那湾底下有许多曲线形状的金属条,风一吹,水纹颤动,它们就会互相撞击,本来可以发出响亮的声音,经过水流的缓冲,变得沉闷,发出来才不至于吵闹,也更好听了。
麦望安从小很少来这种地方,也就跟着阿嫲赶集绕近道的时候来过,除此之外,阿嫲禁止让他靠近河湾,他也听话。
铃铛湾拆除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就好像是做梦一般,可惜的是,即便赶来,也再也没有看见最后一眼,这里早就不再是儿时的模样。
从前的铃铛湾,恢复成一个巨坑,随着人口的迁移与迁出,经济的发展与持续,每家每户生活质量的提高,这里的坑派上了其他的用场,那便是丢弃日用垃圾,最后扔一把火,也便就烧得一干二净。
这并非百无一利而有害,起码流浪猫狗不用担心饿肚子。
但随着近几年保护环境,焚烧垃圾这种露天活动便不再被允许,村民们收敛起点火的欲望,垃圾都那样堆着,一天高于一天。
如今,垃圾铲车来得不及时,这里已经隆起一个小山丘,又恰逢夏季,满天苍蝇。
麦望安从这里走的时候,胃里直作呕。他加快了步伐,抱着无常迅速回到家。
停在家门口,麦望安喘了口气。无常见到熟悉的门,早就跳下去,缩着身子,从门口附近的小洞钻了进去。他推开门,做贼似的探着头朝里看,端量半天也没见着人影。
这个点儿,阿嫲通常在棚子底下的。
正当他疑惑地迈入一只脚时,他听见身后突然有着沙沙声,是鞋与地面的摩擦音。
他转身,一眼就看见了笑眯眯的阿嫲。
“嫲嫲……”不知怎的,他有些委屈。
阿嫲背着手,上下打量他:“这是迷彩服,当兵穿的。你穿得这么板正,早知道之前跟你爹妈商量,直接送你去当兵好了。”
“我不想……”
阿嫲靠近:“为什么?”
当兵会有好几年见不到你……
麦望安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