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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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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未至,大多数人却早早开始扫墓祭奠。
蒙蒙烟雨斜落在秦痕黑色的印花长袖上,暗沉的布料无声地吞噬着水迹。
他漫不经心地避开各家摆在门口的香炉蜡烛等祭拜品,冷冷寂寂走进李谓的诊所。
诊室内,李谓正专注地操作电脑,调出一组复杂的药剂分析图谱。"王卓睿的改良本质上换汤不换药。"他的指尖划过屏幕,"Psi-2最新版只是微调了成分配比,核心机制依然是通过透支生命来换取短暂的精神力提升,始终没有解决精神力与身体承载力脱节这个根本问题。"
他的手指停在端粒损耗曲线上:"看这,体质增强剂会加速细胞衰老,端粒损耗速度是正常情况的三倍。用药者后期必然会出现不可逆的器官衰竭,这就是所谓的代偿性崩溃。"
再切换到同步率分析界面,李谓继续道:"由于体质剂刺激身体达到能容纳高阶精神力的强度,理论上如果同步率达到百分之百,就能实现真正的精神力提升。届时获得的力量能修复药剂副作用造成的损害,至少能修复大部分。"
李谓转向秦痕,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对这项研究的惊叹:"王卓睿现在就被卡在同步率这一关。一旦他突破这个瓶颈,Psi-2药剂就算成了。"
那抹惊叹刺痛了秦痕,不悦油然而生。他好似看到了王卓睿药剂研发成功后,即使研发的罪恶过程曝光在大众面前,除了铺天盖地的谴责谩骂,还有得其利站其立场的赞扬欢呼。
既得利益者的维护声援从不缺席。
冷得令人寒颤的声音响起:“他永远达不到百分之百的同步率!物质条件的贫瘠,根本支撑不了丰盈的精神。身体未做好承载高阶精神力的准备,人就跨不过新世界的门槛。更何况,人的潜意识从不说谎。明知道提升精神力绝非易事,却硬要装作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叫自欺欺人。“秦痕用批判的眼神刺向李谓。
他的神情异常冷漠:“不是靠自己一步步稳扎稳打获得的力量,又有多少人用得舒坦?王卓睿也许是真的厉害,才华横溢,但同步率的问题从一开始就不是药剂的问题,而是人的心态问题!”
无道的实验、惨痛的血仇以及难解的怨愤化作森冷的威压,直逼李谓使他不得不远离秦痕。
“辅助就是辅助,永远也成不了正道。”秦痕哂笑,“为什么王卓睿不能像你一样,迷途知返,早点看清仅靠药剂就使人变强根本是痴心妄想!”
此刻,李谓已明白过来自己对药剂的态度有失偏颇。即便药剂再有能力造福社会,只要它诞生于不法,就注定只能在黑暗中沉沦。
李谓深吸几口气,却惊觉声音艰涩:“小瑾......冷静一点。”他安抚秦痕:“不管怎样,王卓睿的研究成果只有一个结局——销毁。这点毋庸置疑!”
秦痕收起凌厉的气势,李谓也顺势缓和气氛:"成乐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恶心呕吐、食欲不振这些早孕反应?"
提到虞成乐,秦痕眼里的冰峰就像寒雪遇雨般消融成柔情的水波,"他状态很好,闲聊时气色一直不错。"
"看来底子确实好。"李谓笑道,"不过还是可以适当进补,比如......"两人默契地绕开沉重的话题,闲话起家常来,方才风雨欲来的氛围荡然无存。
秦痕和李谓告别后,逆风冒着急骤的暴雨,前往两小时车程外的缘聚山——他的父母就安息在那里。
当年宋云瑶遇害后,沈以诚重金聘请SLF暗杀组织善后,完美掩盖罪行。后事由秦琛的弟弟秦禛操办,他将兄嫂合葬于缘聚山。
缘聚山有一座庙,名为祈愿庙,以姻缘灵验著称。宋云瑶曾多次与秦琛来庙里朝拜,并约定将来白头岁终后就长眠于此。
当初秦琛下葬时,秦家本想让秦琛回归故土,宋云瑶却坚持要葬在缘聚山。这场争执伤了和气,虽然宋云瑶胜了,但也与秦家渐行渐远。
后来宋云瑶去世,秦禛深知嫂嫂的情深,不顾父母劝说的将他夫妻两人安葬回祖坟,而是继续坚持让兄嫂安葬在缘聚山。墓碑上,他还特意刻下"情比金坚,爱恋永存"的誓言,以示兄嫂的真挚爱情。
此后每年,秦禛都会带着亲戚前来扫墓。虽然愿意来的人不少,但他们内心的怨词也不少:放着生养的故乡不要,为什么非要选这座孤山当安眠地?
清明,秦痕总会提前或延后几天来,为的就是错开亲戚的扫墓时间,他还没有相认的打算。
太早适应孤独,反而会介意起经年未成有过的温情。
站在父母的墓碑前,秦痕神色晦暗,细长的捷羽遮掩了眸中的伤痛。雨珠砸在伞面上噼啪的响,他索性收伞,任凭冰冷的雨水击打身体,激起童年看到妈妈倒在血泊时,那股哀绝的寒意。
他盯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指尖掐进掌心,恨意在心头翻滚。
恨是沈以诚掐住母亲脖子时的狞笑,是父亲倒在实验台旁的血渍,是自己逆转不了悲剧的无可奈何!
这恨意如无边瀚海,他像只精卫鸟,衔了十五年的石头,至今未能填平那片叫”失去“的狂澜。
大海的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在海面狂肆翻腾,唯有从天而降、带着势不可挡坠力的雨滴可以砸穿涛水,大大小小的孔洞分散着恨海的攻势,扰断了不制止便怒发冲冠的怒恨。
湿淋又浸冷的秦痕轻抚墓碑,雨水模糊了本就不清晰的视线。他苦涩一笑,“明年的今天,爸爸妈妈不会再看到狼狈的儿子了......”
望着照片上爸妈的笑容,秦痕内心涌起锥心的绞痛。他很多时候都在羡慕7岁前的自己,因为爸爸妈妈是鲜活的,而不是重复回放的冰冷记忆。他将怀中的向日葵放到墓台上,这是他们最喜欢的花朵,一心向阳觅得光之色。
秦痕长相七分随秦琛,黛青色的眸子是跟了沈云瑶,典正的面容透着烟雨氤氲的瑰丽,那是这对爱侣情浓时最美的创作。
秦痕将目光移到旁边的小墓碑上,他后退三步,静静凝视,小小的墓碑依偎着大大的墓碑,就像小孩依傍在父母身旁。
那块小墓碑上刻着秦瑾二字。当年控险局在案发现场只找到狼藉的客厅、沈云瑶的遗体,以及她与秦瑾混杂的大滩血迹。SLF组织伪造了秦瑾被抛尸的假象。
为什么只抛一具尸?案件疑点重重,秦瑾尸体又久未寻到,调查人员虽怀疑秦瑾还活着,但还是被SLF布下的迷阵误导。经过两年调查,控险局最终判定秦瑾死亡。
这小墓碑是秦禛后来补立的。秦痕也在碑前放了一束向日葵。
雨水淅淅沥沥越下越小,聚拢的乌云永远不会长久地停留在一处地方。浑浊的暗灰褪去,东方既白再度占据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