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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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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乐安家里安静了些日子,因为陈亮并没有回家,至于到哪里去鬼混,泡了几个女人,喝了多少酒,赌博又欠了多少钱,又打了哪些人,又或许嗑药成瘾,在哪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死掉了,沈乐安并不关心,也没有人在意。沈乐安只希望他永远不要回家,最好死在外面,这样和沈澜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半路上,莫蓝接到莫淮山电话,没多久,司机便来接走了莫蓝,前往城郊的爷爷家。莫蓝离开后,沈乐安便一个人来到了海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这片海,这片沙滩。最近一段时间,每次经过沙滩,莫蓝都是莫名其妙的拉着他快快的走,有时说风太冷,有时说作业没写完,有时又说想要去吃冰淇淋,每次都有不一样的理由。
沈乐安站在离海很远的沙滩上,天气格外晴朗,落日滑过天空,留下一抹橘红色,微风吹动海面泛起细碎的金色波纹,海浪携着一捧捧小白花上岸,沉进沙滩。
沈乐安坐在时计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时计兰周围竖起了小小的木色栅栏,把那一圈圈彩色的小石头围在了里面。时计兰长高了不少,茎也粗壮了许多。可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会开花的样子。
沈乐安记得那年春天,一个男孩告诉他,这株小苗叫时计兰,会在沙滩上顽强的生长,会熬过漫长的时光开出漂亮的花朵。那时候,他们一起种下的不只是小小的一棵苗,是沈乐安对生命还残存的一点点希望和期待。
沈乐安相信他,不明来由地。
目光掠过,瞬间被木屋吸引,沈乐安愣住了。木屋周围的沙滩好像被清理过,没有任何杂物。木屋也干净了许多,曾经破损的边边角角修补的完美无缺,廊亭没有一丝灰尘和沙砾,顶部支起了遮阳棚,下面是个漂亮的秋千椅,木板上还铺上了一块地毯。入户的门紧锁着,锁头是崭新的。窗子擦得透亮,里面挂着雪白的纱帘,遮住了房内的一切。
“原来已经有人住进去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主人。”沈乐安自言自语着,心头沉了许多。
低头看了看身边的时计兰,指尖轻轻触碰着几片新叶,对它碎碎念,
“希望住在这里的人对你好一些,不会把你挖走丢掉……”
“或许我可以先把你带走……”
“还是算了吧,我实在是,给不了你什么。”
“他为你搭建的栅栏很漂亮,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沈乐安把瓶中最后一点水给了时计兰,不舍的转头看了木屋一眼,起身离开了沙滩。
陈亮终于现身了。
沈乐安猜得没错,染上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陈亮在一次醉酒后,睡了个不知道从哪个酒吧认识的女人,那女人比他道行深,不知不觉就给下了点小料,陈亮还沉浸在男欢女爱之中,却早早被钉在了利益链条里。毒瘾发作的频繁,那女人要价也越来越高。陈亮从家里偷的钱全都给那女人了。
有时,陈亮会在外面偷一些,被发现了,毒打一顿,也不会把钱交出来。钱花完了,再换个地方继续偷。这一次,被揍得狠了,偷来的钱被抢了回去,便回到家里,又缠上了沈澜。
沈澜推开家门那一刻,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所有的柜子门、抽屉门都敞开着,仿佛飓风洗劫过一般,满地狼藉。沈澜定了神,视线落到卧室里还在疯狂刨挖衣柜的陈亮,绝望彻底将她淹没。沈澜宁愿是小偷入室抢劫。
“陈亮,你干什么!”沈澜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沈澜,老婆,你回来了,”陈亮闻声转过身,脸上混杂着极不协调的谄媚,瞳孔涣散,眼白布满血丝,一副见到救世主的样子向沈澜扑过来,“太好了,给我钱,给我点钱啊!”陈亮双手拉扯着沈澜的胳膊,一阵酸腐气息扑面而来。
沈澜用力甩开陈亮的手,“我哪还有什么钱,早就被你搜刮完了,孩子都在打工补贴家里,你还有脸要钱!”沈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亮磕了药,神智并不清醒,甚至都看不清眼前到底有几个人。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胡乱的向沈澜冲过来,疯一般的哀求,“给我钱好不好,我知道你有钱,你藏哪了!藏哪了告诉我!!”陈亮的情绪瞬间变得暴躁狂怒起来,一把甩开沈澜。陈亮的力道大的惊人,混合着怒气和药物的虚狂,沈澜被重重的甩了出去,发出一声闷响。
沈澜强忍着剧痛和眩晕,艰难的爬起身,向门外用力扑着,想将这个恶魔推出这个家,“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再缠着我们!”沈澜嘶吼着。
陈亮哪里受得了被女人这样辱骂,当即给了沈澜一个响亮的耳光,耳内一片嗡鸣,世界天旋地转。沈澜一头栽倒在厨房门口,头猛地撞到门框棱角,血顺着眉骨缓缓流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婊子,还他妈的骂我,”陈亮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澜,眼里的杀意瞬起,“今天这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没有就出去卖,你不是觉得自己挺美的吗。弄不来钱你就别想活过今天!”
陈亮抬腿跨过倒在地上的沈澜,仿佛迈过一件碍事的垃圾。他走进厨房,从菜板上拿起了一把尖利的刀,又重新跨着沈澜走出厨房,手里的刀在沈澜面前闪着银光,“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给我弄五万块钱,不然……等你的宝贝儿子回家,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陈亮的脸狰狞扭曲,令人作呕。沈澜不想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不想沈乐安有这样一个绝望的家,她也不想再忍受一次次的暴力。沈澜奋力起身,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抢夺陈亮手里的刀。陈亮没想到沈澜会反抗,竟被刀划伤了腿,鲜血瞬间涌出。
陈亮的神智早已被药物吞噬,见了血,杀心大起红了眼,反手将刀刺进了沈澜的肋骨。沈澜倒在地上,就在陈亮的脚边。陈亮看着手里的血,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把刀往地上一扔,好像这时才醒了一分。
“妈……”
沈乐安的身影出现在大门敞开的家门口。家中的惨状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的心脏呼吸几乎同时停止。脚不听使唤的,一步也动不了。
“走!快走……乐安……”
沈澜看到沈乐安,用残存的一丝力气,死死抱住陈亮。血染红了衣裤,曾经温暖的手,此刻如钢筋一般禁锢着陈亮的腿,不松懈一分。
“120……对,120……报警……报警……”沈乐安回过神,让自己镇定,胡乱地翻找手机。
陈亮怎么可能让自己被抓进监狱,怒火还没消,钱还没拿到,又来了个小的搅坏了事。
“小崽子!”
陈亮说着猛地弯下腰,要去捡地上的刀。不料沈澜抢先一步,死死把刀握在手里,狠狠刺向了陈亮的大腿。
陈亮的腿被抱住,又被刺了一刀,重心不稳,趴倒在了地上。但这一刀并不致命。
沈乐安冲上去,对陈亮拳打脚踢,手背关节渗出了血。然而受伤的陈亮变得更加危险,突然抓住沈乐安的胳膊,猛地一拉,沈乐安疼到瞬间脱力。陈亮血淋淋的手顺势掐住了沈乐安的脖子……
“不……”
窒息感汹涌而来,脸色变得铁青,呼吸逐渐微弱,视线开始模糊,沈乐安挣扎的力道弱了下来。沈澜用尽最后一口气,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满是血的手紧紧握着刀,从陈亮背后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陈亮掐着沈乐安的手垂到地上,躯体不再动弹。沈澜的脸上已布满泪水,嗓音嘶哑的发出呜咽声。手中的刀滑落,刀尖与地面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沈澜最后看了一眼沈乐安,安心的笑了。眼皮沉重的阖上,倒在了这片粘稠的血里。
警笛嗡鸣,人声嘈杂,救护车刺眼的蓝红灯光闪烁……这一切,像被一层厚重的玻璃隔绝开,沈乐安已经感觉不到一切了。警察来的时候,他不哭不闹,没有任何表情,坐在那片粘腻的血泊旁,看着已经凝固变暗的血迹。怎么报的警,怎么来到医院,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亮是罪有应得,当场死亡,甚至都不需要抬上救护车。沈澜被救护车接走时,还有极微弱的气息,沈乐安像是被那气息牵引一般,一起上了救护车,被送往最近的医院。
沈乐安伤的不重,医生沉默着为他处理伤口,药水覆上血肉,沈乐安没有一点反应,没发出一点声音。
沈乐安独自坐在走廊冰凉的长椅上,“正在手术”的红灯还亮着,已经很久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许言。
“乐安,你英语作业……”
“许言……”沈乐安没听到许言说什么,声音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轻的不像话。
许言的神经立刻绷紧了,“乐安,你声音怎么怪怪的,怎么了?”
沈乐安平静的可怕,目光散着,“许言,陈亮死了。”沈乐安平铺直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在哪?”许言慌乱的起身,声音里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市医院。”
“等我!”
十分种,或许更短,许言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急诊走廊的死寂,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虽已是午夜,却灯火通明,让人紧张且不安。
“乐安!”许言找到沈乐安的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沈乐安转头望着许言的方向,目光呆滞,眼里没有一丝光亮。许言向沈乐安冲过去,伸出双臂,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沈乐安就这样在许言的怀里,任他抱着,没有任何回应,身体僵硬的像一块木头。
“谁在里面?”许言带着浓重的哭腔,他松开了一点,手紧紧抓着沈乐安的手臂,急切地望着。
“我妈……”
“不会有事的,乐安,不会有事的。”许言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轻拍着沈乐安的背,重复着这苍白却唯一的安慰。
许言在沈乐安面前蹲下,握着沈乐安冰冷的手,在掌心摩挲着。此时许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希望沈澜平安,希望沈乐安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