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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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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喧闹的人声如退潮般渐渐散尽，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沈乐安和莫蓝回到班级，推开虚掩的门，是无人的寂静。沈乐安打开座位正上方的一盏灯，灯光清冷冰凉。随即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莫蓝在沈乐安身边坐下，看着沈乐安疲惫又安静的侧脸，轻声问着：“要不要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沈乐安摇摇头，“莫蓝，学一会英语，好不好？就一会儿。”
“那……学十分钟，然后聊天。”莫蓝的心头软成一片，笑着讨价还价起来。
“不行~”沈乐安拒绝地十分认真，甚至有些执拗。从桌上的一叠书里面，翻找起来。“本子放哪去了？”沈乐安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手指划过书脊，逐渐焦躁起来。
“在我这。”莫蓝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笔记本，有些抱歉的语气，“一直忘了还你。”
沈乐安看到本子，脸上浮现出一个轻柔的笑，“我很久没写，都忘了，”目光从本子移到莫蓝脸上，停顿了一下，用看似随意地语气说道：“以后就放你那吧，随时可以看……我也不常用。”
莫蓝没有多想，顺从地打开了本子，翻看起来，“你真的写了很多……”莫蓝一条条读着，声音温柔清淡地拂过，迟迟不肯散去。
"I have no joy of this contract to-night，It is too rash, too unadvised, too sudden."
……
"I have an ill-divining soul!"
……
"For never was a story of more woe. Than this of Juliet and her Romeo."
沈乐安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目光滑过，低垂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线条清晰的下颌……每一寸轮廓，每一分光影变化，都深深地刻进脑海最深处，刻进沈乐安的灵魂里。
沈乐安缓缓闭上眼睛，莫蓝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站在雨里为他倾斜的伞，为他拂去脚上的沙砾，为他披上温暖的外套，牢牢裹住，毫不在意地吃他咬了一半的苹果，奋不顾身挡下暴力，温柔的让人沉溺的拥抱，救他于噩梦的吻……沈乐安笑了，缓缓睁开了眼睛。
现实聚焦。
莫蓝眼尾那道淡淡的伤疤像刀剑，明晃晃的刺穿了沈乐安的眼睛和心脏，挑拨着沈乐安的神经，将他从美好的回忆，拉回彻骨的现实。温暖散去，剩下无尽的愧疚与痛楚。
“莫蓝……”
沈乐安轻声唤着莫蓝的名字。
“嗯……”莫蓝一边欣赏地看着笔记本里的字字句句，一边回应着。
“这个伤疤……”沈乐安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的抚着，好像，这伤疤还会疼一样，“对不起……”
莫蓝放下手中的本子，温热的手掌握住沈乐安冰凉颤抖的手，转过头，直直地望着他盈满泪水的眼睛，
“是我愿意的。”
沈乐安的鼻尖瞬间变得通红，眼底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突然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仰起头，在莫蓝的眼尾落下轻轻一吻，印在那道为他而生的伤痕上，虔诚的好像一个信徒亲吻神圣的祭坛。眼泪滚烫，砸在莫蓝的脸颊上，顺着脖颈，流进了衣领里，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
鼻尖顺着脸颊向下滑动，带着泪水的湿意，轻轻点过莫蓝的唇角。被眼泪浸湿的睫毛拂过莫蓝的下唇，痒痒的。
“对不起……”沈乐安哽咽着，一遍遍重复着道歉的话。
“乐……”莫蓝垂着眼睫，低声喃喃着。
沈乐安没等莫蓝说完，猛地伸手揽过莫蓝的脸颊，深深地吻向莫蓝的双唇。
有些笨拙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留恋与不舍，味道苦涩，混着眼泪的咸，温柔，缱绻……
……
沈乐安的唇缓缓退离，双唇间还残留着彼此交融的咸湿。双眼已被泪水浸透，眼前被覆上了一层蒙版，莫蓝的轮廓变得模糊又深刻。微凉的指腹带着无尽眷恋，一下下轻抚着莫蓝的脸颊，这样静默地，许久。
“莫……”
一阵铃声响起，沈乐安的话被硬生生地哽回心里。莫蓝没动分毫，只是垂着眼睛，失神地看着满脸泪水的沈乐安。
“……电……电话。”沈乐安下意识向后缩着身子，想要拉开距离，一边转过了脸。
莫蓝却立刻向着沈乐安后退的方向迎了上去，“不用接。”声音轻柔，坚决。说话间，手指已覆上沈乐安的下颌，微微用力将他的脸重新转回来，温热的呼吸再次逼近，想要继续那个苦涩的吻。
铃声还在继续，挂掉了，又会再次响起。
“接吧……万一……有急事呢。”沈乐安微微偏过头，莫蓝的唇停在沈乐安微张的唇边。
莫蓝沉下了目光，眼底已经燃起了火苗，无奈地按下了接听键，“喂。”语气透着不满和急促。
“在哪，急事。”
“学校。”
“那正好，来学生会。”
“明天，今天有事。”
“很急，快点。”
“你可真会挑时候……”莫蓝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差一点骂出来。
“快去吧。”沈乐安在旁边轻声地说，那声音异常的平静。
莫蓝叹了口气，迅速挂断了电话。转头看着沈乐安，双手握住沈乐安的手，定定地锁住沈乐安湿漉漉的脸，“我很快回来，”语气急切而认真，说着，抬起手，为沈乐安拂去脸上的泪痕。
“等我回来，送你回家。”
“……好……”沈乐安的声音轻到听不见，好像只有空洞的气息一般。
莫蓝起身，几步走到教室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随即，猛地转身，快步折返。
“怎么了，”沈乐安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莫蓝，“落下什……”
沈乐安的话还没说完，莫蓝已经单膝跪在自己的座位上，左手撑着沈乐安身后的椅背，右手捏起沈乐安的下颌，身体前倾，抬起他的脸，在沈乐安错愕的目光里，一个更浓更重，带着焦灼和不舍的吻，深深的烙了下去。
短暂，炽热。
“这个……”莫蓝喘息着松开了手。不再停留。
沈乐安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愣在座位上，唇上还带着吻灼热和力度。望着莫蓝离开的方向，画面逐渐模糊，直到被水雾彻底覆盖。这个瞬间，沈乐安无比清醒，是近乎残忍的清醒。
“送我回家……回哪里呢？”
沈乐安独自在空荡荡的教室，静静地坐着。这个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房子，再没有一处可以容他安身，为他遮风挡雨；有那么多盏灯，再没有一盏为他而留，等他回家。即使那破旧的房子充满暴力血腥味，即使等他回家的人根本不爱他。
沈乐安缓缓起身，收好书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课桌边上。擦干净黑板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数学公式，地面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纸屑。
收拾好一切，沈乐安停在座位边上，手指一遍遍拂过莫蓝的桌面，书本，笔记。
“莫蓝……原谅我。”
……
莫蓝急匆匆赶到学生会，气息尚未喘匀。宋临声和许言在低声商量着什么，脸色异常凝重，看见莫蓝，猛地收住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来了？”宋临声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沉重。
莫蓝紧皱着眉，急切的追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莫蓝，”许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乐安家里的事……你知道了吧”
“我知道。”莫蓝的眉头锁得更紧，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再次提起，还是以这样郑重的方式。
“学校论坛上闹的挺厉害，怕出事。”宋临声紧跟着说道。
莫蓝脸上浮现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什么论坛？”
宋临声无奈地闭上眼睛，手掌覆在自己的额头上，手指用力地揉捏着太阳穴，“忘了你从不看这些。沈乐安的事，在论坛上。”
“给我看！”莫蓝不再多问，直接向两个人伸出手。
许言拿出手机，一边在上面快速翻找着，一边抱怨似的，“学校议论的那么多，我以为你多少会知道。你也听听周围的人说话行不行？你只能听见乐安一个人说话吗？！”话音落，手机屏幕上已显示出论坛界面，顺势递到莫蓝面前。
莫蓝一把抓过手机，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些角度刁钻的照片，那段扭曲了事实的视频，那些不堪入目、恶心露骨的评论……每一张图，每一行字，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刺进莫蓝的眼睛，捅进他的心里。
“这视频……怎么漏出去的？”莫蓝震惊的指着手机上那段熟悉的、却明显被篡改过的视频，音量因愤怒而提高，“而且这个视频……不太对啊……”
“可能是被盗了，这个……都是被剪辑过的。”许言艰难地解释。他确实答应过沈乐安，不告诉莫蓝这些，但现在这个情况，许言也实在是不得已。
“乐安家里出事那天的现场照片，也被挂到网上了，虽然有点模糊，但能看出来是乐安……加上之前这些事，吵得沸沸扬扬的……”许言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莫蓝紧握着手机，万般情绪一股脑涌进心里，逐渐冲击着理智。
“还有……”许言深吸了一口气，“在医院的时候，警察那边联系到了……那个陈亮的老婆，陈亮之前有家庭……”许言支支吾吾地说着。
“什么？”莫蓝一惊，猛地抬起头，“什么叫之前有家庭？”
“乐安和他妈妈……”许言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语言，声音也变得哽咽了些，“这些年…被骗了，被蒙在鼓里，还白白受着苦……”
宋临声轻轻拍了拍许言的背，目光看向莫蓝，“莫蓝，你今天……一直和沈乐安在一块吗？”
“他今天……”莫蓝的脑中一遍遍闪过这一整天的画面。沈乐安灿烂的笑容，喋喋不休的嘱咐，主动的牵手，深深的吻，听到那句“送你回家”的茫然……所有零零散散让莫蓝不安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部串联。
许言像是想到些什么，“我上午看到乐安，他好像……特别开心……”
没等许言说完，莫蓝猛地把手机塞到许言手里，转身飞奔出去。
噩梦惊醒，却已深陷地狱。
沈乐安，他什么都没有了，却对他笑了一整天。莫蓝终于明白了，困扰他一整天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沈乐安，在用最后的力气，和他道别。
莫蓝一路狂奔，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腔。径直冲回教室，灯还亮着，散着冷光，教室空无一人，静的可怕。莫蓝的课桌上，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件衣服。
那是莫蓝的外套。
“乐安……乐安！”莫蓝的声音几乎是破碎一般的。
空荡的走廊里，被夜色笼罩的校园中，莫蓝一遍遍呼喊着沈乐安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莫蓝找遍了所有沈乐安会去的地方，那片海，那片沙滩，他说过漂亮的木屋，曾经一起种下时计兰的角落。甚至是沈乐安曾经的“家”，都不见他的影子。好像沈乐安从未出现过一般，没有一点痕迹。
一遍遍的拨打的号码，一遍遍冰冷机械的女声……
莫蓝，彻底慌了神。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呼吸，眼泪不受控地掉。莫蓝不知道还能去哪，站在幽深的巷子里，望着无限蔓延的黑暗，陷入深深的绝望。
这条巷子，现在也只剩下一盏灯了，发着极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黄光。往巷子深处走，甚至会有些阴森恐怖。
莫蓝不知为何的，沿着巷子，往更昏暗、更深的地方走去……
天空飘起了细雨，冬季的雨，总是阴冷刺骨。雨越下越大，一声声呼喊被雨水落地的声音淹没。一道惨白的闪电猛然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巷子深处的角落。
一刹那的光明，刺穿了莫蓝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闷雷，彻底击碎了莫蓝的心脏。
“乐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