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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黄土里的金铃铛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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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晌午，趁着谢寻去河边挑水的功夫，林瑾溜达到了村西头那棵大槐树下。
树下总是坐着几个闲唠嗑的老人，他们是村里的活字典。
果然，老文书谢老倔正靠坐在树根上，眯着眼睛打盹，旁边围着李村长和另外两个老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林瑾走过去，笑着打了声招呼，挨着李村长坐下。
“林老师，今天咋有空过来？”李村长笑眯眯地问，给他递了根自家卷的烟叶。林瑾摆手谢绝了。
“批作业批得眼睛酸，出来走走。”林瑾找了个由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闭目养神的谢老倔。
他知道，这位老文书是谢寻的本家叔公，在村里当了几十年会计，知道的事最多，嘴巴也最严。
“唉，你们当老师的，是费眼睛。”李村长感慨道，吐出一口烟圈。
林瑾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谢老师更不容易，一个人管这么多娃娃，还得操心学校里里外外的事。”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我看谢老师对学校那串金铃铛宝贝得很，擦得锃亮，那是有什么讲究吗？”
提到金铃铛，李村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谢老倔，含糊道：“哦，那个啊……是有些年头了，谢寻那孩子念旧。”
另一个老汉插嘴：“那铃铛还是老谢……唉，不说了不说了。”他话说一半，像是触及了什么忌讳，摇摇头，猛吸了两口烟。
林瑾心里更加确定，这铃铛和谢寻的父亲有关。
他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得更深，一直没说话的谢老倔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直看向林瑾，声音沙哑：
“林老师，你对谢寻那小子的事，挺上心？”
林瑾心里一跳，面上维持着镇定，笑了笑：“就是觉得谢老师人挺好，做事也认真，有点好奇。”
谢老倔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他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树干上，慢悠悠地说：“那小子，跟他爹一个倔脾气，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来了！林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谢老师的父亲……也是老师？”
“嗯。”谢老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谢寻他爹，谢长风，是咱苦水村头一个正经师范生，本事大着呢。当年就是他，硬是带着大伙儿，一砖一瓦把这学校盖起来的。”
李村长在一旁叹了口气，补充道：“老谢是个好人啊，一心扑在娃娃们身上。为了筹钱建校，他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到处去求人……那铃铛，就是学校落成那天，他挂上去的，说是要让这清脆声，一直响在苦水村。”
林瑾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似乎能想象出那个叫谢长风的男人，是如何满怀理想和热情，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点燃教育的火种。
“那……后来呢？”他轻声问，预感到了什么。
谢老倔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深刻的皱纹像是又深了几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瑾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后来……”谢老倔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凉，“学校是盖起来了，他也累垮了。有一年冬天，连着下了几天大雪，他去家访，回来的路上……摔下了山沟子。”
林瑾呼吸一窒。
“等人找到的时候，身子都僵了……”李村长接过话，声音低沉，“手里还死死攥着给娃娃买的本子和笔……那铃铛，是他唯一留下的，算是念想。”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旱烟的味道在空气中苦涩地弥漫。
林瑾终于明白，谢寻那沉默的坚守背后，藏着怎样沉痛的过往。他不是简单地“继承父业”，他是背负着父亲的遗志，用自己的一生，守着父亲用命换来的这片校舍，守着那串象征着希望和牺牲的金铃铛。
这就是他的“信念”。不是轻飘飘的理想，而是用生命和鲜血浇灌的、沉重如山的责任与承诺。
“谢寻那孩子，”谢老倔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打那以后，话就少了。本来能留在部队，有大好的前程，可他二话不说就回来了。他说……他得替他爹，看着这学校，听着这铃铛响。”
林瑾低下头，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谢寻擦拭铃铛时专注的神情，想起他谈起学校时那平淡却坚定的语气。
他所谓的“窃取”，在这样的沉重与真挚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卑劣。
“谢寻不容易啊。”李村长最后总结道，拍了拍林瑾的肩膀，“林老师，你来了挺好，能帮他分担点。他是个实心眼的，你对他好，他心里都记着。”
林瑾胡乱地点了点头，心里乱糟糟的。他站起身，借口还要备课，匆匆离开了大槐树。
回去的路上，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谢老倔和李村长的话。谢寻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复杂。
那个沉默、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一颗被伤痛打磨过、却依然滚烫的心。
他走到学校坡下，抬头望去。谢寻正站在屋檐下，伸手轻轻拂去金铃铛上沾染的些许尘土。阳光洒在他身上，将那串铃铛和他挺拔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林瑾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为了任务而跳动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那名为“信念”的情感，他尚未“窃取”到手，却已经先一步，感受到了它灼人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抬步向坡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