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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凌云子的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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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仙官的话语，如同在他心湖中投入了一块巨石。重返仙界，更好的职位，仙途无量……这些词汇编织成的未来，金光闪闪，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那是他苦修八百年的终极目标，是支撑他度过无数寂寞岁月的信仰，也是他被无情剥夺后心底最深的执念与不甘。
只要点头。只要轻轻一点头。
他仿佛能看到南天门重新为他洞开，仙乐缭绕，祥云铺路。他能摆脱这具孱弱的凡胎，重获澎湃仙力，再度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他甚至能拥有比之前更高的起点，不必再担心“内卷”，不必再看那些仙官冰冷的脸色……
巨大的吸引力如同漩涡，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体内那丝沉寂的仙元似乎也感应到了回归的召唤，传来微弱的悸动。
文渊仙官察言观色，见他神色挣扎，心中暗喜，以为诱惑已然奏效，连忙趁热打铁，声音更加柔和，带着循循善诱的魔力：“凌仙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此界浊气弥漫，灵气枯竭，于修行无益，久留无异于自毁前程。随我回去，凭借这身功德，定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凌云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越过了文渊仙官殷切的脸，投向了窗外。
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幸福里社区。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然褪去，深蓝色的天幕下，一扇扇窗户里亮起了温暖的光。有的窗户映出一家人围坐吃饭的剪影；有的传来孩童练琴的稚嫩琴声；楼下的小广场上，依稀还能看到“夕阳红”舞蹈队收拾音响的身影，隐约传来她们爽朗的笑语；更远处，林小雨正推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似乎是给某位老人送的物品，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加快了脚步，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动……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气息，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充满了烟火气的画卷。
他想起了王主任。那个有点啰嗦、有点固执，却在他最落魄时伸出援手，拍着他肩膀说“好好干，街道办不兴这套”，在他惹出麻烦时又忧心忡忡告诫他“安全第一，稳定第一”的中年干部。那份信任，虽源于凡尘，却沉甸甸的。
他想起了林小雨。那个笑容温暖、眼神清澈的志愿者队长，在他“扭伤”时毫不掩饰的关切，在他被孤立时依旧保持的善意。那份温暖，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不经意间融化了他心头的冰霜。
他想起了刘奶奶拿到药品时，那虚弱却充满感激的眼神；想起了赵强孙梅和好后送来的那面让他尴尬却又让他感受到价值的锦旗；想起了社区居民们因为绿化变好、垃圾站不再恶臭而露出的满意笑容；甚至想起了那群为了抢地盘跳舞而吵得面红耳赤，最终又在他的“清心咒”下和好如初的大妈们……
这些面孔，这些情感，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他心头，与这片土地，与这里的人，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仙界固然好，清冷高蹈，逍遥自在。但那里，有关心他是否完成KPI的仙官，有勾心斗角的同僚，有将他如同垃圾般丢弃的冰冷规则。而这里，有信任，有关怀，有最朴素的感激，有为了生活而努力、而欢笑、而争吵的真实。
他在这里，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警惕、隐藏自己的“异类”凌云子，而是街道办的临时工“凌云”。这个身份虽然卑微，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文渊仙官所说的“蝼蚁”，在他眼中，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生命。他所积累的那身金光璀璨的功德，并非源于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恰恰是来自于这些“蝼蚁”最平凡、最本质的愿求得到满足后的反馈。
“此间事未了……”
一个清晰的声音，从他心底最深处响起，压过了所有的诱惑与挣扎。
他帮助了很多人，但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社区的养老服务中心还在筹建，独居老人的定期探望机制还不够完善，几个调皮孩子的课后辅导还没找到合适的志愿者……王主任前几天还在为这些事情发愁。林小雨的志愿者队伍，也总是缺人手。
还有……那个雨中为他撑过伞（虽然没撑到）、笑容格外温暖的姑娘，他似乎……还没有好好跟她说过几句话。
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紧了他的心脏，比那仙界的诱惑，更加有力。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等待他回复、脸上已然露出志在必得笑容的文渊仙官。
凌云的目光已经变得平静而坚定，之前的挣扎与迷茫一扫而空。他对着文渊仙官，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文渊仙官的好意，凌云心领。”
文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凌云继续缓缓说道，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温暖的万家灯火：
“然，此间事未了，此间人……亦让我心有所系。此刻离去，我心……不安。”
他拒绝了。
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重返仙界、甚至平步青云的机会。
选择留在了这个灵气稀薄、规则繁琐、需要他隐藏一切、做着琐碎工作的凡尘俗世。
文渊仙官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话语。他指着凌云，又指了指窗外，张了张嘴，想说“你疯了？！”想说“为了这些凡人？这些琐事？”，但看着凌云那双平静却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无法理解。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拿着金碗去要饭，自甘堕落，不可理喻！
但他也明白，去意已决，强求无用。他脸上的激动、诱惑、谄媚，如同潮水般褪去，最终化为一种混合着惋惜、不解和一丝隐隐敬畏的复杂神情。
他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古怪”的仙僚，最终，只是长长地、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人各有志……仙友，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句带着仙灵气息的告诫，在微凉的晚风中缓缓飘散。
凌云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窗外，社区的灯火愈发璀璨明亮，人间烟火气，正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极其清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或许，他的“正果”，从来就不在那清冷的九天之上，而在这滚滚的红尘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