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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疯狂乐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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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楼道里回荡，不疾不徐，正朝着顶楼办公室而来。
楚雾将温云舟往身后拉了拉，自己则横刀在前，脸上没了平时的懒散，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那扇虚掩的门。
小舟也下意识地抓紧了温云舟的衣角，牛仔帽檐下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门被轻轻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那个穿着粉色兔子玩偶服的身影——林晓。
他毛茸茸的躯体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玩偶头套上那微笑在此刻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网格状的眼睛似乎在打量着办公室内的三人。
空气中，又几缕风从林晓的身边偷溜进来，吹起办公室里堆叠的文件。
一时间，天女散花。
“兔子哥哥？”小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你来找我们玩吗？”
小舟很清楚，兔子哥哥这么多年只会在那棵大树下发硬币，从不会离开。
这是第一次，兔子哥哥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主动来找人。
林晓的玩偶头套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是在点头。他迈开脚步，沉重的毛绒脚掌落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走进了办公室。
他的目标很明确，径直走向办公桌后那具穿着西装的骸骨。
温云舟屏住呼吸，体内刚刚平息下去的力量又开始隐隐流动，原主灌输的战斗本能让他身体微微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楚雾的刀尖也随着林晓的移动而微微调整着角度。
然而，林晓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他在骸骨前停下，伸出白色的毛绒手掌，似乎想触碰那具白骨，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僵硬地停住了。
哥哥……是林晓来晚了……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温云舟三人。
通过玩偶服的发声器，那温和的中性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你们拿到锚点了，对吗？”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温云舟紧握的右手上。
那里正握着那枚已变得温润的水晶锚点。
温云舟心中一动，没有否认：“是的。”
“呵……”林晓发出一个类似叹息的音节，“十五年了，我发了十五年的硬币。它终于等到了该来的人。”
他抬起手，指向那具骸骨，“那是我们的园长，林晨，也是我的哥哥。第一个发现乐园出问题的人。他想关停乐园，阻止混乱，但……太晚了。”
“澄明院投放的机器，引发了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紊乱，他们的所作所为，成功地把乐园变成了炼狱。”林晓想起这个，恨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温云舟发觉林晓明明是机器发出的声音，但在玩偶内部时不时会传来吞咽口水，牙齿摩擦的声音。
而且，位置是在眼睛的部位。
温云舟阻止了小舟的开口，竖起手指比划出禁言的手势，告诉他要听兔子哥哥继续讲下去。
小舟点头。
“我们是家中最大的双胞胎兄弟。我和哥哥只想创造一个属于欢笑的乐园，但这个危险的做法被澄明院发现了。他们认为乐园是不稳定因素，非常容易引导Alpha和Omega信息素爆发，多次警告哥哥关停疯狂乐园。”
“但，我哥哥他没有同意。”
林晓缓缓脱出，当年的真相。
十五年前的乐园，在开业初期，人声缤纷。
旋转木马欢快的起伏，摩天轮的彩灯照亮了灰白世界下难得一见的笑脸。
林晓穿着兔子玩偶服，笨拙而开心地给孩子们分发糖果，而他的哥哥，年轻的园长，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亲手打造这份乐土。
“小晓，你看，他们多开心。”林晨对弟弟说：“这个世界需要色彩，需要声音，需要真实的情感。”
林晓担忧的说：“每天更换彩灯和涂油漆，会不会开销太大了？”
林晨俏皮地对弟弟说：“别担心，哥哥我有小金库！”
然而，这份鲜活很快引起了澄明院的注意。穿着银灰色制服，佩戴眼睛徽章的人员开始频繁出入乐园。
他们是隶属于澄明院的观察员，专门观测建筑是否合格。
为首的，是一个气质冷峻的男人，跟陆辞有几分相似，但更年长，更威严。
他就是陆家家主——陆淮。
陆淮对林晨说：“林园长，乐园内信息素波动频率未免有些太过于活跃了，已经超过了安全范围了。”
他挥手叫助手向前，继续对林晨说：“林园长，您好，根据《大沉寂社会稳定条例》，你必须关停乐园，接受审查。”
林晨当然不愿意，疯狂乐园可是他的心血。
怎么可能说关就关？！
他据理力争：“活跃不代表着危险！这是人们玩项目后自然感情流露，澄明院不能剥夺人们快乐的权力！”
陆淮料到林晨不会同意，面无表情地补充：“你的乐园是混乱的温床。你这里迟早会产生残响，生成一个强大的领域。澄明院猜测，将会是一个S级领域。”
“才不会！谢陆老提醒，慢走不送。”林晨把陆淮拒之门外。
之后几次的交涉，林晨依旧否绝了关停乐园的提议，他不认为自己的心血会变成了害人的存在。
但澄明院不是好惹的存在，他们的动作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危险。
在同样的办公室里，林晨愤怒地拍桌子：“你们要把我的乐园变成试验场？！我告诉你们，绝不可能！”
陆淮不为所动，看着林晨震怒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试验场，只是净化示范区。我们新研制的情信息素共振放大器需要在实际环境中测试效果。”
“疯狂乐园，是最好的选择。要么合作，要么强制关停，你知道澄明院做得到。”
林晨冷静下来，犹豫道：“……你让我再想想。”
他明白澄明院的强大之处，但林晨的字典就没有放弃两个字。
他试图通过各种渠道揭露澄明院的计划。但林晨很快发现，所有的通讯都被监控，乐园被澄明院封锁了。
澄明院要把这里变成一座孤岛，一个大型实验室。
“哥哥，我该怎么办？”林晓问。
林晨望着窗外：“不能让他们得逞……”
灾难发生那天，毫无预兆。
澄明院根本没有林晨做准备的机会。他们通过某种技术，远程激活了预先秘密布置的信息素共振放大器。
一瞬间，各种信息素的味道迸发，交融，然后冲撞。痛苦和茫然的情绪达到极点，跟杂乱的信息素混合。
最终，领域产生了。游客们变成残响游荡在疯狂乐园中，不停诉说他们生前的痛苦。
翻涌的领域不断扩张，直到一位少年出现，通过献祭自己，控制住了领域。
林晨此刻才明白，澄明院的目的从来不是什么疯狂乐园，而是他们想证明这位少年是否如他们猜想那样，信息素具有高度的稳定性，能否对领域产生影响。
从而证明他们的猜想，高等级的信息素能操纵一部分的残响领域。
他们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献祭了整个乐园的人。
简直不可理喻！他们就是疯子！
他们把人命当做什么？！又把那个少年当成什么了？！
林晨想去关闭扩大器，但被某个残响固定在办公椅上，活生生地凝固成了一具白骨。
林晓的电子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玩偶服下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仿佛那身绒毛之下，早已不是人类的躯体。
“哥哥至死都睁着眼，他看着窗外，看着那片被他亲手点缀、却又最终吞噬一切的乐园……”林晓的声音哽咽着，夹杂着从眼部位置传来的吞咽声，“他没能关闭放大器，甚至没能碰到它，就被永远定格在了这里……”
办公室里弥漫着悲伤。
小舟把脸深深埋进温云舟的腿间，小小的肩膀不住耸动。
楚雾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又是澄明院，真是阴魂不散，楚雾当初了解到疯狂乐园时，只是猜想一个普通的事故，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而温云舟感到胸口堵得发慌。他不仅看到了真相的残酷，更感受到了林晓那被禁锢了十五年的痛苦与怨恨。
这怨恨不仅针对澄明院，或许也夹杂着对自身无能的愤怒，以及对这具连哭泣都无法做到的躯体的绝望。
“后来呢？”温云舟轻声问，他知道，故事还没有结束。
林晓沉默了片刻。
“后来，就是永无止境的重复。”他的电子音重新变得平稳，却更显空洞，“我穿着这身玩偶服，游荡在哥哥用生命维护的乐园里。一次次地分发硬币，看着孩子们一遍遍重复着生前的玩耍，听着扭曲的音乐，闻着那些混杂了无数痛苦记忆的信息素……”
“我试过离开，但不行。”他抬起毛茸茸的手臂，指向门口，“那道屏障，困住了所有人，也包括我。我是这里的‘兔子哥哥’，是领域规则的一部分。”
“或许，从我的心脏与这片领域共鸣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永远留在这里，扮演这个可笑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