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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破碎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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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都是碎片凑出来的,但是碎片总是碎了又和,碎了又和。
清晨依旧冷冷静静的,淡淡的蓝像被稀释过的墨水,
晕染了整个天空,阳光还没突破云层,铅灰色的云絮低低压着,空气里浮着层薄凉的水汽,让人有点喘不上气。
“小鱼丸,起床了,要去上学了。”
难秋看着身边的人,眼尾垂着,眸底的宠溺与爱浓得像化不开的蜜,几乎要顺着眼尾的弧度,化成水流出来一般。
知约挡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头发乱糟糟的
像只刚睡醒的小兽,在柔软的被窝里蹭了蹭,又不动了,只含糊地哼唧两声。
“吃抹茶大福...”
难秋笑着俯身,将人小心扶起来,圈着腰抱进怀里,下巴抵了抵他的发顶。
才低头亲了亲对方光洁的额头,声音轻得怕惊着他。
“好,马上做,自己乖乖去洗漱好不好?我给你穿袜子。”
难秋轻手轻脚地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两双米白色的棉袜,蹲在床边给对方套上
恒温空调依旧呼呼地发散出暖风,吹得房间里暖融融的,
知约钻出被窝时打了个轻颤,又很快舒展开身体,仿佛已经到了万物舒展的春天。
难秋已经下了楼,厨房里,他熟练地铺好软糯的麻薯,舀了两勺绵密的抹茶酱,撒上碎得均匀的抹茶巧克力,
最后小心翼翼地包了一颗饱满的草莓,捏紧封口,
整整齐齐打包进了印着小雏菊的纸盒里。
又细心地系了一个浅青色的蝴蝶结,丝带绕了两圈,打了个漂亮的活结,
那只精美的小盒子,便静静立在餐台上,像藏着一整个春天的甜。
难秋将做好的早餐递上楼,烤吐司配炼乳
是王姨早上提前做好的,放在恒温箱里保存得很好,递到知约手里时,还是热乎的,带着淡淡的麦香。
知约眼睛都睁不开,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迷迷糊糊地伸手抓过吐司就往嘴里送。
视线模糊得看不清吐司形状,啪的一下,竟直接送到了鼻子上。
甜腻腻的炼乳在鼻尖化开,沾了一小片奶白色的印子,
难秋看着自家傻乎乎的鱼丸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手指屈起,指节勾成一个浅浅的9字,轻轻帮对方刮了一下鼻尖,语气里满是纵容。
“怎么?鼻子也要抢着吃吐司呀?”
知约哼了一声,腮帮子鼓鼓的,也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准确地张口咬了一大口吐司,
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味道,炼乳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
吐司的绵软裹着边缘烤焦的清脆,口感层层叠叠地在嘴里散开。
难秋随便吃了两口,便将剩下的吐司一股脑往嘴里塞了,转身快步走到玄关的柜子前
拉开抽屉,拿出一卷透明的保鲜膜,和一卷米白色的运动绷带。
难秋重新蹲下身,凑到知约腿边,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对方露在外面的脚背,
声音沉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用力,压脚背。”
难秋看着那几根静静蜷缩在一起,无奈地叹口气,先将运动绷带平整地铺到脚尖,
另一头小心勾上了脚后跟,手指按住脚踝,轻轻却坚定地掰了一下,
确认位置对了,才拿过保鲜膜一圈圈裹上,缠得紧。
知约不满地动了动脚,喉咙里发出细细的闷哼,带着点撒娇的委屈。
“疼...”
难秋停下动作,用指腹轻轻揉了揉裹着绷带的地方,却没有再理会他的三言两语,和他那点小娇气
他用同样的手法,仔细包好了第二只脚。
知约吃完最后一口吐司,脑袋一歪,又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脸颊贴着冰凉的玻璃桌面,睫毛还在轻轻颤动。
难秋站起来,看着又睡过去的小家伙,眼底的无奈里掺着化不开的温柔,
却只是默默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来,动作轻得像抱着易碎的珍宝。
两人就这么靠在沙发上,他坐着,知约窝在他怀里,呼吸浅浅的。
时间静静流转,墙上的时钟指针悄悄滑过6点
晨光终于透过窗帘缝隙,漏进几缕细碎的金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仿佛真应了那句时间如金,清晨为银。
难秋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没敢动,只是轻声背着英语单词,
口中传来的细细碎碎的念诵声,像春天拂过湖面的风一般,温和。
岁月静好得像一幅静止的画,直到一个尖锐的闹钟铃声划破这份宁静,
像催命符一般,划破了客厅的安宁
难秋动作迅速地伸手关掉了闹钟,生怕吵醒怀里的人。
他拿过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裹在脚上的保鲜膜
被保鲜膜裹住的皮肤早已经沁出了薄汗,带着点温热的湿气,绷带边缘还沾了点细碎的绒毛。
这不是肮脏,也不是狼狈,这是他们奔赴梦想的路,是他们藏在甜蜜背后的坚持。
难秋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学艺术,路都是用汗水一点点洒出来的,从没有什么一夜成名
只有背后无人看见的艰辛,和悄悄结了又消、消了又结的伤疤。
知约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定定看着难秋的侧脸,
看着对方那双像深潭般沉静的眼眸,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总觉得今天心闷得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
天荒。
心慌。
万物荒。
这三个字在心里反复打转,知约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来,下意识描摹着对方的脸颊,
从眉心到下颌线——那线条棱角分明,高鼻梁的弧度很好看,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时,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哥,你真好看,我爱你。”
难秋正起身要去丢垃圾的手猛地顿住,身体僵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
看着怀里的人,眼底的沉静被打乱,泛起细碎的涟漪。
他轻轻点了点头,动作缓慢得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细细回味着那句“我爱你”。
知约的指尖还在描摹着他耳后的碎发,没等他再说什么,一本英语书“啪”地一声落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别闹,背单词呢,今天下午英语考,忘啦?”
难秋的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严肃,却掩不住语气里的纵容。
知约看着他撇撇嘴,却乖乖应了声。
“好的呢”
看着难秋在自己旁边坐下,翻开了英语书,指尖在单词表上轻轻划过,
知约突然倾过身,飞快地凑上去,在对方的唇角印下一个带着奶香味的吻,
然后狡黠地弯起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难秋耳朵里。
“我的——老公。”
难秋一脸纵容,将人连人带抱枕的塞进怀里,
“不想学英语就去开腿。”
知约用力的摇了摇头,立马端正起态度,将英语书立好。
难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嘴角那一丝无奈与宠溺怎么也压不下去
“做好给你扎头发,都要上学了”
难秋一脸熟练的从沙发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小梳子,尾部是尖的,正好把一缕一缕的碎发塞进去。
5分钟以后,一个花型丸子头展现在面前,很漂亮,被皮筋死死扎着。
难秋亲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小公主,你很漂亮”
知约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说什么,就好似那一根心绳好像,突然打了死结。
时间走向7点,阳光已经静静的穿破云层洒了进来,水雾已干了。
两人走到梧桐大道上,金色这阳光给他打一层金边,他们的发丝在发光,他们前方的路在闪闪发光。
他们正是出去闯的日子,他们自尊心比天高,那一颗勇闯世界,势必打下江山的心,也早已高高挂起。
进校门前,难秋压着对方的脑袋亲了一口,殊不知就是这个动作
柔软的唇瓣,紧紧贴着,很软,还带着香甜。
夕阳描落着他们的侧脸,仿佛他们的爱意定格在这1秒
相机却无声打断,在角落里偷偷按一下冰冷的快门键
谁也没想到这就是永别
升国旗,敬祖国。
学生们高扬的心事上充斥整个校园
“敬祖国,展未来,势必跟随,支持中国共产党原则,为自己发下的誓言而努力,坚持,奋斗!”
五星红旗高高挂起,一步步升向最顶端,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他们的傲骨挺起来了!
在另一边,黑暗的角落里,表白墙上,公告墙上,校园网上肆意宣扬着一组照片。
何千月的嘴角在黑暗的天际里勾了勾,他就是想要知约跌落神坛。
熙熙攘攘的同学们,回去以后,有些人就开始看起了手机,也有人发现了表白墙和宣告墙的更新,顿时学校炸了。
同学们的宣扬声和惊呼声响彻整个校园,八卦越传越勇,很快就传到两个当事人的耳中
难秋脸上难得显示出了慌乱,他跑到表白墙前用力的扯下一张张纸片,冷静的早已撕破,剩下的都是无尽的的崩溃
他不断嘶吼,推搡着旁边的人
“滚!都滚!”
很快消息就给传到了老班那,校长也当下出证了,两人在万人议论的响声中走出班级,排到校长办公室中。
难秋一生的傲骨在这一次断了,他很卑微,低垂着头,他知道这次影响有多大,他并不害怕自己
而是害怕他的宝贝
——春知约
老班看着两个人又气又着急,紧紧抓着难秋的手腕搓着
“你们是不是学坏了?说啊,谁带你们的?你们不会这样的,是不是有人把你们带坏了?”
老班的泪水不断的流下,泛红的眼眶,颤抖着嘴唇,腿都有些软了
难秋抿了抿唇,面对这种场面,他唯一感到了无力,看了看旁边的知约
知约正低垂着脑袋,抿着嘴唇,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啪嗒的掉在地上
难秋下定某种决心,一般说了
“老师,没人教我们,我只是喜欢他...”
这无不利于一则则重锤砸在老班心上,她又不甘心的去问旁边的知约
知约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颤抖着嘴唇,点了点脑袋。
“老师...”
老班的心理防线全部破防,他像个疯子一样看着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傲骨,自己炫耀的资本。
他用力的扯着两人的手,摇着头,手上的丝巾不断擦拭着两人的手背
嘴里念叨着
“不是的,不是的,肯定是有人把你们带坏了,不是...”
说到头她自己都不信了,整个人崩溃的瘫在地上,眼神有些空洞
这时候校长也来了 ,校长重重的将文件夹砸在桌面上,
散落出来的是自愿转学申请书,自愿退学申请书,自愿退出舞蹈社团申请书,
自愿退出.等等各种各样的申请单散落一地
校长看着两个学校的骄傲,说不心疼是假的,狠下心一闭眼
“你们俩其中一个签吧...”
难秋惊恐的摇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不走不走!”
老班强压着心里的难过,死死的按着对方
而校长一遍一遍的耐心的跟知约说了,
难秋被两个同学按着,嘴巴被死死的捂着,柔软的沙发也变得那么刺骨,让他那么想挣脱。
校长苦口婆心的
“乖 ,你想想你还要去学舞蹈吗?你还想让你哥哥好过一点吗?你不是跟我们说你还想看哥哥,真的很幸福,去坐摩天轮去看海吗?不是说还想让他看看你上到最大的舞台吗?你不是说,想看哥哥站在全省第一的讲台上拿着话筒讲话吗?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忍心看着你哥哥堕落吗?”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砸在难秋的心理
难秋多么想挣脱开这些枷束,一声声说不不要,不要啊
校长见两人没有一个肯落笔,说了
“你们今天必须来一个家长”
知约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紧缩,
他想了很久,最后拿起手机拨通了大姨的电话,
大姨那一头显得很开心,馄饨店今天又爆单了,大姨忙碌的很,
给难秋知约的专属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随便拍拍手上的水渍就接了知约的电话
“怎么啦?乖宝”
知约听见大娘的声音抽搭了一下,十分不忍的说
“大姨,你能不能...来学校一下”
大姨拍拍手上的水渍,脱下了围裙,并不知情事情的发生
..“哎呦,今天怎么叫大姨特意来一趟了嘞?好的呢,大姨现在就来”
大姨还特意穿上了她新买的花裙子,张扬的画了一个口红,立马赶到了知约学校
大娘进来还带着笑,手上提着一袋苹果
“校长,老师好诶!,吃啊吃啊!今天叫我来干嘛呢?”
无一人回答他也没有人接,停了一会,老师回答了大娘
“大娘,你先坐下”
大娘的手被老班牵起,坐在沙发上,气氛冷了下来,十分凝重,老板很认真的问大娘
“大娘,您知道知约和难秋谈恋爱吗?”
大娘原本还笑嘻嘻的,脸上突然僵住了,回过神来时,握回了班主任的手
“老师,你是开玩笑的吧?约约和约约都是男生啊”
老师的沉默告诉她。不是的,是对的。
大娘一瞬间感觉心脏疼,他紧紧握着难秋的手,脸上的法令纹皱了起来,脸蛋焦黄,声音还是那么慈祥和温和
“秋啊!你告诉姨是不是姨耳背了,你们都是男生,怎么可能啊?”
难秋眼泪也很难止住,握着她的手
“大姨,对不起”
大姨一瞬间感觉血液都倒流了,心脏疼的厉害,心情很崩溃
“秋啊!这是病!男的和男的怎么谈恋爱?这是错的,错的……”
校长打断了他们俩,
“大娘,我知道你很心痛,那你也要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我们打算让其中一个转学了,你看看让哪个签字呢?”
没等大娘回答,知约往前走了一步,
知约仅领着唇瓣起笔,心里波涛翻涌,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下,提起笔
名字写的潇洒,清瘦秀丽,一路畅通无阻,签的很流畅
而在退学申请书原因签字时顿了,随后写下了
“我读不了了,让我哥读吧”
但笔画多了一丝颤抖
当在退学申请自愿还是被迫的打勾处,他停下了,心里波涛汹涌,笔再也落不下
难秋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挣脱了三个人的控制,死死的抱着知约的腿,嘴里哀求着他别签,求他别走。
他的泪水打湿了知约的裤子,
两个同学和老班都一个踉跄,往旁边摔下来
随即反应过来,立马冲上去,重新制作难秋的动作,死死掰开对方的手指
老班嘴里还在劝说着,不断安抚着难秋的情绪
“难秋乖,你先回去,我们答应你送知约去更好的学校”
大娘也心疼,看着难秋指尖不断流出来鲜血,上前抱住了秋
“秋啊,你是好孩子,阿娘知道的,乖,不要哭了,你看,都受伤了”
大娘轻轻的抱着难秋,嘴里不断嘟囔着
难秋似乎没了力气,只剩下了无助,手指握紧了又松开,
他被同学带回了教室,连拖带爬。
大娘走到知约,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明明穿了一件最漂亮的花裙子,用了他10年都不舍得用的化妆品。
可是哭的那张脸,和她的打扮无法融为一体
“约啊,不怕,大娘尊重你,大娘相信你去新的学校也能适应,大娘也很爱你……”
他们的天暗了,星群也不再闪耀,月亮也不再高挂。
两个人都知道他们的世界崩塌了,夕阳破碎了,月光不流了,他们的故事终章了,幸福也破了。
难秋紧紧攥着衣角,却无可奈何。知约眼眶通红,也却难以阻挡事实的发生。
他们没有病,只是恰好喜欢上了对方,世俗不允许,凤凰也不许鸣叫,共赏之人也不可能在身侧长久。
世界太坏了,下次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