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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影随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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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留阳原本以为,蒲生的“异常”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干脆就是一场新型的、更高级别的恶作剧。他抱着侥幸心理,希望第二天一切都能恢复正常——恢复成他们熟悉的、互相视对方为空气或绊脚石的状态。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第二天清晨,傅留阳像往常一样,踩着早读的铃声冲进校门。他昨晚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放著蒲生那诡异的表情和话语,导致眼下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
就在他即将踏进教学楼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早。”蒲生站在晨光里,校服穿得一丝不苟,手里甚至还提着……两份早餐?一份是他常吃的三明治和牛奶,另一份是包装精致的饭团和豆浆。
傅留阳的脚步猛地刹住,警惕地看着他:“……早。”
他打算绕过去,蒲生却像堵墙似的,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依旧挡在他面前。
“给你。”蒲生将那份饭团和豆浆递到他面前,表情自然得仿佛他们真是每天互带早餐的挚友。
傅留阳愣住了,没接。“……什么意思?”
“早餐。”蒲生言简意赅,见他不接,直接塞进了他手里,“你经常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傅留阳:“……” 他怎么知道我不吃早餐?!
这细思极恐的认知让傅留阳后背发凉。他低头看着手里温热的豆浆和看起来就很贵的饭团,像是捧著个烫手山芋。
“我吃过了。”他试图把早餐塞回去。
“你书包侧袋里只有一本单词书和一支笔,没有早餐的痕迹。”蒲生平静地陈述,目光扫过他的书包,语气笃定。
傅留阳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这家伙观察力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
“而且,”蒲生微微倾身,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关切,“你脸色不太好,需要补充能量。”
他的靠近让傅留阳瞬间绷紧了身体,那股清冽的、带着点雪松气味的沐浴露味道钻入鼻腔,让他头皮发麻。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不、不用你管!”傅留阳有些气急败坏,感觉自己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他捏著那份早餐,扔也不是,拿也不是,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谢谢!”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学楼,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蒲生看着他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慢悠悠地跟了上去,步履从容。
早读课,傅留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神不宁。那份饭团和豆浆被他塞在课桌最里面,像个定时炸弹。他能感觉到,来自斜后方那道若有实质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背上,让他如坐针毡。
他强迫自己盯着英语课本,但字母像是都在跳舞,一个也看不进去。
终于熬到早读结束,傅留阳立刻站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他刚走出教室后门,蒲生就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傅留阳加快脚步,蒲生也加快。
傅留阳放慢速度,蒲生也慢下来。
简直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在洗手间门口,傅留阳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转身,压低声音吼道:“蒲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蒲生被他吼得一怔,脸上迅速掠过一丝……类似于受伤的表情?虽然很快消失,但还是被紧盯着他的傅留阳捕捉到了。
“我……”蒲生垂下眼睫,声音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想跟着你。他们都说我们形影不离的。”
“他们他们!他们到底是谁?!”傅留阳简直要抓狂了,“还有,谁跟你形影不离了?!我们明明是……”
“是什么?”蒲生抬起眼,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气急败坏的脸。
傅留阳的话卡住了。对着这样一张“无辜”又“困惑”的脸,他那些“死对头”、“冤家”的词,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欺负一个……心智不全的人。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蒲生,你听我说,我们以前的关系……可能跟你现在想的不太一样。我们……”
“不一样的‘好’?”蒲生接过他的话,眼神里带着点求知欲,“就像你昨天说的,‘好’得想掐死对方那种?”
傅留阳:“……”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误会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就是那种!”他破罐子破摔地点头,“所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给我们彼此一点空间?”
蒲生沉默地看着他,几秒钟后,才轻轻开口,语气却异常固执:“不行。”
“为什么?!”
“跟着你,我可能会想起来更多。”蒲生给出了一个听起来无比正当的理由,“医生也建议多接触熟悉的人和环境。”
傅留阳彻底没辙了。他看着蒲生那张写满“我很认真”、“我在努力恢复”的脸,所有拒绝和控诉的话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憋屈。
他颓然地垮下肩膀,放弃了沟通,转身走进了洗手间。果然,蒲生也跟了进来,就站在他旁边的洗手台前,也不做什么,就是透过镜子看着他。
傅留阳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和那股莫名的、因为对方靠近而升起的燥热。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稍微带走了一些混乱。
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旁边的蒲生。对方正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专注。
四目在镜子里相对,傅留阳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他迅速移开视线,扯过纸巾胡乱擦着脸。
“走吧。”他闷闷地说了一句,率先走了出去。
蒲生依旧跟在他身后,但这次,傅留阳没有再试图甩开他。他认命了。至少在搞清楚蒲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恐怕是摆脱不了这个“巨型挂件”了。
于是,高三(一)班的同学们,在这一天,见证了一个堪称世纪奇观的场景——
一向独来独往、眼神里写着“生人勿近”的傅留阳,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同样气场强大、但此刻显得异常“温顺”的蒲生。
去接水,蒲生跟着。
去办公室问问题,蒲生在门口等。
甚至连去小卖部,蒲生都跟在旁边,并且在傅留阳拿起一瓶矿泉水时,顺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水,换了一瓶功能性饮料塞给他,理由是:“你昨晚没睡好,补充点维生素。”
傅留阳看着手里那瓶价格是矿泉水三倍的饮料,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付了钱。
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对此投来了惊奇、疑惑、以及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他们俩怎么回事?”
“和好了?”
“不对啊,看傅留阳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可蒲生好像很关心他啊?还给他带早餐?”
“难道是蒲生……转了性子?”
傅留阳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被各种目光洗礼。他浑身不自在,脸颊也因为这种过度的“被关注”而微微发烫。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引人注目”过!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维持著那副“忠诚守护者”的姿态,偶尔还会对投来好奇目光的同学回以一个礼貌又疏离的点头。
一整天,傅留阳都处在一种高度紧张和极度憋闷的状态中。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蒲生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跟随逼疯了。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傅留阳终于找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蒲生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谈话了。
傅留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他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蒲生是真的失忆了吗?
如果是装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这样恶心自己?
如果不是装的……那自己以后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扮演他“最好的朋友”?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的是,在班主任办公室里,蒲生正应对著老师的关心。
“蒲生啊,听说你和傅留阳同学……最近关系很不错?”班主任语气温和,带着试探。
蒲生站在办公桌前,姿态恭敬,语气坦然:“是的,老师。虽然很多事不记得了,但感觉告诉我,他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想多和他待在一起,或许能帮助恢复记忆。”
他说得合情合理,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
班主任欣慰地点点头:“好好,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留阳同学成绩好,人也正直,你多跟他交流学习也好。不过,也要注意分寸,别影响学习。”
“我明白,谢谢老师。”蒲生微微鞠躬,嘴角在老师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当他回到教室时,自习课已经快结束了。他看到傅留阳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露出的耳尖却微微泛著红,不知道是闷的还是……在害羞?
这个想法让蒲生心里某种恶劣的趣味得到了满足。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正好在傅留阳斜后方——坐下,目光落在前方那个看似在休息,实则全身都透着紧绷的背影上。
嗯,恶作剧的第一天,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看着那个平时像个小刺猬一样对自己张牙舞爪的家伙,此刻因为自己的“失忆”而不得不忍耐、纠结、甚至偶尔流露出无措的样子……
蒲生觉得,这场戏,他或许可以演得更久一点。
放学铃声响起,傅留阳像是被解救了似的,立刻弹起来开始收拾书包。他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甩掉蒲生!
他动作飞快,几乎是踩着铃声冲出了教室门,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利用身材相对灵巧的优势,在人群里快速穿梭。
成功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傅留阳心里一喜,加快脚步向校门口走去。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校门,以为重获自由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带着点微喘,却依旧平稳:
“走那么快做什么?不等我。”
傅留阳僵硬地转过头,看到蒲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额角有细微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一些,显然是快步追上来的。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傅留阳看着蒲生那双在逆光下显得有些深邃的眼睛,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认命地垮下肩膀,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他好像,真的被这个“失忆”的牛皮糖,给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