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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乱的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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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那个猝不及防的对视，像一颗投入傅留阳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接下来的几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由蒲生编织的无形罗网之中，挣扎不得，逃脱不能，甚至连呼吸都带着对方的气息。
那种无处不在的“关怀”变本加厉。
早餐的花样每天都在翻新，从虾饺燕麦粥到灌汤包配红枣豆浆，再到精致的西式点心，无一例外都精准地投喂到傅留阳桌上，引来周围同学越来越多探究和暧昧的目光。傅留阳从一开始的如坐针毡，到后来几乎麻木，只能顶着各种视线，硬着头皮快速解决，味同嚼蜡。
课间的“跟随”也升级了。蒲生不再仅仅是跟在身后，而是开始尝试“并肩”。他会自然地走在傅留阳身侧，偶尔在人群拥挤时，会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一下他的后背或手肘。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窜过傅留阳的皮肤，让他瞬间僵硬，随后便是耳根不受控制地泛红。
他试图抗议，试图用更冰冷的态度划清界限。
“蒲生，你能不能别……”
“嗯？”蒲生总是用那双显得无比真诚和困惑的浅褐色眼睛看着他，仿佛他的拒绝是一件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我只是想帮你/保护你/和你一起。”
理由冠冕堂皇，堵得傅留阳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被卸掉，只剩下满腔的憋闷和一种……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慌乱。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发现蒲生并非只是机械地执行“跟随”任务。他会留意到傅留阳水杯空了，默不作声地拿去接满温水再放回来；会在傅留阳皱着眉啃一道物理难题时，状似无意地瞥一眼，然后轻声点出某个关键公式；甚至在他午休趴着睡觉时，蒲生会拿起校服外套，动作极轻地盖在他身上。
这些细节，像细密的蛛丝，一层层缠绕上来。傅留阳一边告诉自己这是蒲生的阴谋，是更高阶的恶作剧，一边却又无法控制地被这些“温柔”的假象所扰动。他的心，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焦灼又带着一种陌生的酥麻。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临近放学，教室里有些躁动。傅留阳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综合题苦思冥想，草稿纸上画满了受力分析和轨道图，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一只修长的手指忽然点在了他的草稿纸上，指尖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
“这里，”蒲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而清晰，“你忽略了洛伦兹力方向随速度方向改变这一点。在这个临界位置，洛伦兹力和电场力的合力提供向心力。”
他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傅留阳的耳廓，身上那股干净的雪松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
傅留阳浑身一僵，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甚至没听清蒲生具体说了什么，只感觉到对方靠近带来的强大存在感和那扰人心神的气息。心跳骤然失序，砰砰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他怀疑全班都能听见。
“……什么？”他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蒲生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速放慢了些，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划出轨迹：“看，粒子运动到这里时，速度方向改变了，所以洛伦兹力方向也变了，不能再用之前的受力分析……”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深入浅出，瞬间点破了傅留阳思考的盲区。
傅留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着他的思路，果然豁然开朗。他拿起笔，顺着蒲生的指点，很快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困扰他许久的难题迎刃而解。
“……谢谢。”解出答案后，傅留阳松了口气，低声道谢。这一次的感谢，少了几分之前的憋屈，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无论如何，蒲生确实帮了他。
“不客气。”蒲生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目光却依旧落在他微微泛红的侧脸上，“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好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互助。
傅留阳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没有应声。问他？那岂不是给了这家伙更多靠近自己的理由？可是……他的解题思路确实厉害。
内心天人交战。
放学铃声解救了这份尴尬的沉默。傅留阳几乎是立刻开始收拾书包，动作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今天……”蒲生也站起身，开口。
“今天我自己回去！”傅留阳抢先一步，语气急促地打断他，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有点事，要去别的地方！”
他胡乱编了个理由，只想争取一点独处的时间，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蒲生看着他明显躲闪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耳尖，沉默了两秒，最终点了点头：“好，注意安全。”
他没有坚持。
这反常的“顺从”反而让傅留阳愣了一下。他狐疑地看了蒲生一眼，对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哦……那我走了。”傅留阳拎起书包，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冲出教学楼，感受到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那个如影随形的身影，空气似乎都变得自由了许多。
他并没有真的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但他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这几天和蒲生相处的片段——
那个为了保护他而拉住他手腕的瞬间；
图书馆里安静对视时，对方专注的眼神；
刚才讲题时，靠近耳畔的低沉嗓音和温热呼吸；
还有那些看似不经意，却无处不在的细小关怀……
“他到底想干什么……”傅留阳喃喃自语，心里乱成一团麻。
如果说一开始他坚信这是蒲生的恶作剧，那么现在，他开始动摇了。一个人的演技，真的可以好到这种程度吗？那些细节里的关切，那些眼神里的专注（哪怕是伪装出来的），真的只是为了捉弄他？
而且，他自己呢？
为什么每次蒲生靠近，他都会心跳加速？
为什么对方一个不经意的触碰，就能让他面红耳赤？
为什么……他开始有些贪恋那种被时刻关注、被细致照顾的感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傅留阳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傅留阳，你清醒一点！那是蒲生！是那个处处跟你作对的蒲生！”他低声告诫自己，“这一定是他的阴谋！对，是糖衣炮弹！不能上当！”
可是，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却在反驳：如果……他是真的呢？如果他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是凭着本能想要靠近你呢？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激烈交战，让他心烦意乱。
他走到经常光顾的一家书店，想在安静的环境里待一会儿。他习惯性地走向理科辅导书区，想找几本新的习题集。
就在他踮起脚，想去够书架顶层一本看起来不错的物理竞赛题精选时，一只手臂从他身后伸过，轻松地取下了那本书。
傅留阳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蒲生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本他想要的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在这里？！”傅留阳震惊地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书架上，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他不是说了有事吗？这家伙难道在他身上装了GPS？！
“路过。”蒲生的理由简洁到敷衍，他将书递到傅留阳面前，“是这本吗？”
傅留阳没有接，只是瞪着他：“你跟踪我？”
蒲生微微蹙眉，似乎对他的用词不太满意：“只是恰好看到你进来。”
鬼才信！傅留阳在心里咆哮。这座城市这么大，书店这么多，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看着蒲生那双在书店暖光灯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他看不懂，似乎有探究，有坚持，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复杂。
两人在安静的书架间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书本的油墨香气混合着蒲生身上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包裹着傅留阳。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一种无论怎么躲藏都会被找到的无力感。同时，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一丝极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安心？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恐慌。
他一把夺过蒲生手里的书，语气生硬：“谢谢！我自己看就行，不麻烦你了！”
说完，他抱着书，几乎是跑着冲向了收银台，结账，离开，一气呵成，不敢再有丝毫停留。
蒲生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目光深沉。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类似于……疲惫和困惑的神情。
戏，好像越来越难演了。
或者说，他越来越分不清，哪些是戏，哪些……是真实的心绪。
而傅留阳抱着新买的习题集，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和混乱。蒲生的再次出现，像一根针，彻底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失控。
而他的心，在这场由对方主导的、真假难辨的游戏中，已经奏响了混乱的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