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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金丝雀的笼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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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那天,天色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程砚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旧行李箱就装完了所有家当——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几本旧书,那个包着母亲遗照的相框,还有……那个深棕色的小药瓶,被他用一块布包好,藏在箱子最底层。
他拖着箱子走下那栋住了近二十年、如今只剩下冰冷回忆的破败居民楼。单元门口那个锈迹斑斑的蓝色牛奶箱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个沉默的见证者。程砚的目光扫过它,胸口一阵莫名的刺痛和窒息感迅速掠过。
一辆黑色的、线条冷硬的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停稳。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是裴屿的司机老张。他看了程砚一眼,眼神平淡得像看一件行李,下巴朝后备箱方向抬了抬。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只有无声的指令。
程砚默默地走过去,把那个轻飘飘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箱子合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关上了他过去生活的最后一道门。
他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混合着皮革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和裴屿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这种无处不在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他包裹。
老张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程砚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熟悉的街道、破旧的店铺、拥挤的人流……这些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此刻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离他远去,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没有问去哪里。裴屿的命令就是目的地。搬到他那里去。那个“那里”,是虎穴还是狼窝?他不敢想。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程砚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高档住宅区。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一栋栋设计现代、外观冰冷的公寓楼拔地而起,像一座座钢铁森林里的孤岛。车子在一栋楼下停稳。
老张没有下车,只是按了下钥匙,楼下的电子门禁应声而开。
“顶层。”老张的声音毫无波澜。
程砚默默地拖着行李箱下车,走进敞开的单元门。里面宽敞明亮,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他走进电梯,按下顶层唯一的按钮。
电梯无声而快速地上升,轻微的失重感让程砚的心也跟着悬起。当冰冷的金属门向两侧滑开时,程砚看到的是一条极简、宽敞、光线充沛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黑色实木门。
门虚掩着。
程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冰冷、空旷、仿佛无人居住的气息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得不像话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远景,灰色的天空和冰冷的钢铁森林构成压抑的背景。客厅里的陈设极简到了极致。一张巨大的深灰色沙发,线条冷硬;一张同样巨大的黑色玻璃茶几;角落里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落地灯。除此之外,空旷得可怕。没有电视,没有装饰画,没有绿植,没有任何能称之为“生活气息”的东西。一切都干净、整齐、冰冷,像一个样板间,或者说……一个冰冷的展示柜。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带着一种恒定的、毫无温度的凉意。
裴屿就坐在那张巨大的深灰色沙发上。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纽扣,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小臂。他手里端着一个水晶酒杯,里面盛着一点琥珀色的液体。他没有看程砚,目光落在远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侧脸线条冷硬得像雕塑,看不出任何情绪。
程砚站在门口,像一只误闯入巨人领地的蚂蚁,渺小、局促、格格不入。他拖着那个破旧的行李箱,脚下是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穷酸和污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裴屿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门口多了一个大活人毫无反应。客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送风声和程砚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巨大的压迫感和无声的排斥让程砚几乎窒息。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指死死地攥着行李箱的拉杆,指关节泛白。
终于,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裴屿的目光才极其缓慢地从窗外收了回来。没有看向程砚,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他脚边的行李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嫌弃一件碍眼的垃圾。
然后,他抬起拿着酒杯的手,朝着客厅一侧一个方向随意地指了一下。
“那边。”
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温度,像在指挥一个佣人。
程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客厅另一侧,靠近里面的位置,有一扇紧闭的白色房门。
那是……给他的房间?
程砚没有动。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冰冷感缠绕着他。难道他搬进来,连一句起码的安排或者……哪怕是虚伪的警告都没有?就只有这样一声像打发猫狗一样的指令?
裴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沉默和抗拒。他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了程砚身上。
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像在看一件刚搬进来的、需要安置的家具。他的视线扫过程砚苍白憔悴的脸,洗得发白的外套,以及那个廉价的旧行李箱,眼神里没有鄙夷,却有一种比鄙夷更刺骨的漠然。
“要我帮你?”裴屿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冰冷的声响。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程砚心里那点微弱的挣扎。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裴屿的眼睛。巨大的恐惧感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反抗?他有什么资格反抗?他早已把自己卖了,卖给这个操控着他一切的男人。
他默默地拖着行李箱,像一个等待发落的囚徒,朝着那扇白色的房门走去。行李箱的轮子滚动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孤零零的声响,在这巨大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到那扇白色的房门前,程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了。
里面的空间比想象的要小一些,但依旧干净整洁得不像话,延续了外面那种冰冷极简的风格。一张单人床,铺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色床品。一张简单的白色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嵌在墙里的白色衣柜。
唯一的色彩,是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崭新的、深蓝色的保温桶。
和他之前在那个出租屋里收到的一模一样。
程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保温桶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是它!裴屿的“标记”!
他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地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空旷的世界,也隔绝了沙发上那个散发着无形压力的男人。
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坐到同样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终于“搬进来了”。搬进了这个华丽的金丝鸟笼。而那个给他套上项圈的主人,就坐在外面,掌控着一切。
他成了裴屿名正言顺的……所有物。
日子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冰冷、精准、毫无波澜地在巨大的公寓里流淌。
程砚被彻底困在了顶层这个华丽的囚笼里。每天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他的卧室和外面的客厅——即使是在客厅,也必须像幽灵一样安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裴屿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也多半在深夜。他身上总是带着一丝外面的寒气,有时是淡淡的酒气,有时是烟草味混合着一种更复杂的、程砚无法形容的气息。他会径直走向卧室(他自己的主卧,那扇门程砚从未敢靠近过)或者书房,关上门,留下客厅一片空旷的死寂。
程砚和他几乎没有交流。偶尔在客厅或者走廊撞见,裴屿的目光也极少直接落在他身上。就算扫过,也是那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审视,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还在原位。程砚会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等他走过去才敢松懈。
唯一的“交流”,或者说裴屿施加存在感的方式,就是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桶。
每天早上,无论裴屿是否在家,那个保温桶总会准时出现在程砚房间的床头柜上。盖子打开着,里面永远是温热的、香气浓郁的汤。有时候是鸡汤,有时候是排骨汤,有时候是加了药材的清炖鸽子汤。旁边会放着一套干净的餐具。
像一个定时定点、不容拒绝的投喂。
程砚从一开始的抗拒、厌恶(觉得那是监视和控制的象征),到后来在饥饿的本能驱使下不得不吃,再到如今……变得麻木。他机械地坐下,机械地拿起勺子,机械地把汤喝完。温热的汤汁滑入冰冷的胃里,带来短暂虚假的慰藉。吃完后,他会把空桶和餐具洗干净,放在门口的地毯上。第二天早上,它们就会消失,被一个新的、盛满热汤的桶取代。
像饲养一只宠物。
除了送汤,还有一个固定的“仪式”。
每隔几天,通常是晚上,裴屿回来之后没多久,程砚房间的门就会被敲响。节奏永远是不疾不徐的三下。
叩、叩、叩。
像一个冷酷的召唤。
程砚的心每次都会瞬间提到嗓子眼,巨大的恐惧攫住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他搬进来后,裴屿没有再像那个雨夜一样失控地侵犯他,但这种召唤式的“临幸”更让他感到屈辱和恐惧。每一次敲门声,都像是宣判他去履行某种无法逃脱的义务。
他不敢不开门。每一次,他都像走向刑场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打开那扇门。
裴屿通常就站在门外。他已经洗过澡,换上了深色的丝质睡袍,身上带着淡淡的、清冽的沐浴露气息。头发微湿,几缕碎发垂在饱满的额头,柔和了他过于冷硬的轮廓,在昏暗的走廊光线下,甚至显出几分慵懒的英俊。
但这表象只会让程砚更加恐惧。他清楚地记得这具看似完美的身躯下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和冷酷。
裴屿很少说话。他只是用一种平静的、却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程砚。那目光像无形的绳索,缠绕上来。
程砚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他只能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跟在裴屿身后,走向那个他噩梦开始的地方——客厅那张巨大冰冷的深灰色沙发。
裴屿会先坐下,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然后,他会抬起手,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在召唤宠物的手势,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程砚的呼吸会瞬间变得困难。他屏住呼吸,僵硬地挪过去,在距离裴屿还有一臂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下。
沙发很宽敞,但他只敢坐一个小小的角落,身体绷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裴屿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距离。他只是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轻轻落在程砚的脖颈上。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敏感的皮肤,程砚的身体会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只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缓缓地、缓慢地向下移动。从脖颈,滑过锁骨,再到单薄的胸膛……指尖所过之处,留下一片冰冷的战栗。
裴屿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研究的专注。像是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玉石,又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成色。他的目光会随着自己的手指移动,落在程砚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落在他紧张得微微起伏的胸口,落在他因为恐惧而紧抿的唇上……
没有情欲。或者说,程砚感受不到任何属于情欲的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充满掌控感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确认所有权般的抚摸。
每一次抚摸,都让程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恐惧。他像一件被放在展台上、任由主人把玩的器物。他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引来更可怕的对待。
时间在这种冰冷的抚摸中变得异常缓慢和煎熬。程砚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颈侧和胸口被手指触碰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无法控制的细微战栗。
裴屿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感。他会一直抚摸,直到程砚的身体因为过度紧张而开始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里控制不住地泛起生理性的泪光——那是恐惧到极致却又不敢释放的证明。
这时,他才会像完成了某种确认仪式般,缓缓收回手。
然后,他会淡淡地说一句:“回去吧。”
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得到这句赦令,程砚会像得到特赦的犯人,立刻僵硬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回自己的房间,反手死死地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次“临幸”结束,他都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浑身被冷汗湿透,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绝望。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精确地碾压着程砚残余无几的自尊和灵魂。他被囚禁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身体被投喂,精神被凌迟。裴屿用这种无声的、带着绝对掌控的方式,一天天地磨掉他身上所有的棱角,驯化着他,让他彻底习惯这种被圈养、被占有的生活。
程砚变得越来越沉默,眼神也越来越空洞。他像一只被拔掉了爪牙、习惯了囚笼的金丝雀,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里,等待着主人的投喂和……下一次的“临幸”。巨大的公寓像一个精密的、冰冷的空壳,而他只是里面一件会呼吸、会颤抖的活体摆设。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冰冷的玻璃染上迷离的色彩。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裴屿又出去了。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程砚一个人。死寂像浓稠的液体,包裹着他。
他蜷缩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璀璨而虚幻的光海。手机安静地躺在书桌上——那是裴屿给他的,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指纹密码的智能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裴屿的。它更像一个定位器和紧急呼叫器,而不是通讯工具。
饥饿感像往常一样准时袭来。他麻木地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果然,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桶又准时出现了。盖子开着,氤氲的热气带着熟悉的药材香气弥漫开来。
又是汤。
程砚看着那桶热气腾腾的汤,胃里却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反胃感。不是汤的问题。汤很好,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受够了这种被设定好的、被当作物品一样精准投喂的生活!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窒息感!
他猛地转身,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对着冰冷的洗手盆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他扶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大口喘息着,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神空洞麻木,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会疯掉的!他会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瞬间点燃了他死寂的心湖——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熄灭!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离开这里!逃离裴屿!逃离这个冰冷的牢笼!拿着那五万块也好,去打工也好,哪怕露宿街头也好!他宁愿在外面饿死冻死,也不要再在这里被当成一件毫无尊严的物品圈养、抚摸!
他猛地冲出卫生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开始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窗户——这里是顶层,三十多层,跳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不行!门?门锁是指纹锁,只有裴屿和他自己的指纹能开……等等!他自己的指纹?
程砚的心猛地一跳!他扑到门边,手指颤抖着按在冰冷的指纹识别区。
“嘀——”一声轻响,门锁的液晶屏亮起绿色的解锁标识!
开了!真的开了!裴屿竟然设定了他的指纹!
这个发现让程砚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希望和恐惧同时攫住了他!裴屿竟然给了他开门的权限?!是笃定他不敢跑?还是……根本不在意?
不管了!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程砚没有任何犹豫!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那张存着五万块钱的银行卡!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坚硬的塑料边缘硌着掌心的刺痛感!
然后,他冲到衣柜前,一把拉开柜门!抓起一件外套胡乱套在身上!他甚至顾不上收拾行李箱!那个箱子太笨重了!目标太大!他只带最重要的!
银行卡!还有……床头柜抽屉里那个深棕色的小药瓶!他飞快地把它抓出来塞进外套口袋!这可是裴屿的命门!万一……万一被抓住,也许还能当最后的筹码!虽然他根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用它做什么!
做完这一切,程砚冲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手指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再次按上了指纹锁!
“嘀——”
门开了!
一股自由的、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程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没有任何停顿,闪身冲了出去!
走廊空旷冰冷,灯光昏暗。巨大的公寓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程砚赤着脚(为了无声),像一道影子,飞快地冲向电梯!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脏上!快!快!快!
他冲到电梯前,疯狂地按着下行按钮!电梯的液晶屏显示着数字——1 层。它正从一楼缓缓上升!
该死!怎么会有人这时候上来?!是裴屿?!还是老张?!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程砚!他不能等电梯!他会被堵个正着!他猛地转身,像没头苍蝇一样,看到了走廊尽头那扇标着【安全出口】的厚重防火门!
楼梯!
他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猛地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一股冰冷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应急灯惨白的光线照亮了向下盘旋延伸的、冰冷的混凝土楼梯!深不见底!
三十多层!
程砚没有丝毫犹豫!逃!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咬紧牙关,一步踏下两级台阶,跌跌撞撞地向下冲去!脚步声在密闭的楼梯间里发出巨大而空洞的回响!咚!咚!咚!像他疯狂擂动的心脏!
一层!又一层!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像刀子一样刮着喉咙!体力在急速下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他不敢停!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去!离开这栋楼!
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层,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脚步开始踉跄的时候——
“叮——”
远处的电梯似乎到达了顶层。隐约传来电梯门滑开的清脆响声!
程砚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到了!裴屿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化作了最后的力量!程砚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更加疯狂地向下冲去!他不敢回头!不敢想象如果被裴屿抓住会是什么后果!
快!再快!
当他终于看到楼梯间出口那扇沉重的防火门,上面标着大大的“G”(地面层)时,他几乎是扑了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那扇门!
外面是昏暗的地下车库!
冰冷的、混合着汽油和橡胶气味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自由!他出来了!
程砚狂喜!他踉跄着冲到车库入口,外面就是黑沉沉的夜色和城市冰冷的灯光!他像挣脱了牢笼的鸟,只想立刻融入那片黑暗!
就在他即将冲出车库入口的瞬间——
两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亮起!如同两把冰冷的光剑,瞬间撕破了车库的黑暗,精准地、不容抗拒地钉在了程砚的身上!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车库出口的正前方!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老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露了出来。他的目光平静地穿透刺目的车灯灯光,落在程砚因为剧烈奔跑和恐惧而扭曲的、苍白的脸上。
没有惊讶,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彻底的冰冷。
“程先生,”老张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车库里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裴总让我接您回去。”
程砚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刺眼的车灯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也灼烧着他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成冰。身体因为剧烈奔跑后的脱力和这突如其来的绝望打击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逃?
多么可笑的想法。
他像一只自以为挣脱了蛛网的飞虫,却在振翅的瞬间,发现自己早已被一根无形的、名为“裴屿”的丝线牢牢缠住。无论他飞向哪里,线的那一端,都牢牢攥在那个男人冰冷的手里。
老张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高大的身影在车灯的光晕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程砚完全笼罩。
“请上车。”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场。
程砚看着老张伸过来、准备帮他拿外套的手(更像是控制),看着那扇敞开的、如同兽口般的车门,最后看了一眼车库外那片象征着自由的黑沉沉的夜色……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被抽空。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停止了颤抖,挺直了腰背。空洞麻木的眼神越过老张的肩膀,望向车库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顶层那个冰冷的牢笼,看到了沙发上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顺从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迈开脚步,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车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隔绝一切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