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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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璐洛一把摘下头戴式设备。
“哐啷”一声巨响，他将设备远远地丢到墙壁上，瞪着那只滚落在地的银白色金属圆环，就像看到什么出离可怕的事物。
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侍从担忧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沉闷地传来：
“少主人，出什么事了吗？”
赛璐洛沉默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低声道：
“……没事。”
“别管了，跟你没关系。”
房间正前方，环绕在赛璐洛身周的投影屏幕上，沉浸式观看模式切断，自动回到2D模式继续播放接下来的场景。
担心被雌父听到动静，赛璐洛只在佩戴设备开启了全方位感官体验，2D模式的声音仍处在关闭状态。
厚重的帘幕严丝合缝地遮挡住窗户，昏暗的房间内，唯有投影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年轻蝶族环抱住膝盖，冷冷地注视着无声波动的画面。
他看着金发的骑士长接受了雌虫生涩的喂食，面对那些粗劣的餐点，露出仿佛真心实意感到欣悦的神情，甚至还伸出手，学着雌虫的模样主动对他进行投喂。
亲亲密密的喂食持续了很久，像两只小动物互相依偎。
暖色调的画面，温馨家常的餐厅，普普通通的食物，平凡得丢进虫族一眼找不到的雌虫。
金发碧眼的雄虫坐在餐桌对面，金色的发丝垂落在肩侧，翡翠绿的眼眸凝视着镜头的方向，仿佛在专注地聆听雌虫说着什么。
赛璐洛不用听也能猜到。
像这种头脑简单的军校生，能说的不外乎是训练，课程，跟他同样傻乎乎的军校生朋友，简单得像一瓢白开水，尝一口就能看清全部的内容。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听着这些无聊琐碎的小事，那张英俊温柔的面孔，展现出灿烂如耀日晨星的笑容。
流转的眸光泛起深深浅浅的波动，像是跟随着雌虫的讲述，想象他所经历的生活，神色的细微处也随之起伏。
浅紫色的眼眸眯起，赛璐洛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错位般的荒谬情绪。
在过往雌父带领他参加的宴席之中，他扮演过许多次类似的角色。
一个乖巧、温顺而又姿态美丽的倾听者。
他忍耐着雄虫的靠近，心底翻滚着嘲笑讥弄的话语，听那群比平民雌虫蠢笨程度超出何止万倍的，高贵的雄虫大人们，觥筹交错，自得地发表虫屎不通的见解。
与之相比，这只雌虫所说的话或许都能算得上动听。除了无聊一点，平淡一点，乏味一点，没什么太大的缺点。
那双碧色的眼眸专心致志地望着雌虫，似乎对坐的双方，真正是传说中生死相交的骑士长与挚友，这是一次意外而惊喜的重逢，于是连最细碎平常的琐事，都变成了曲折有趣的故事。
倘若这份专心同他一样出自虚假的扮演，未免显得太过逼真了。
赛璐洛缓缓地迈下床。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几步走到房间另一头，弯腰捡起了被他丢到墙角的金属圆环。
再次接入镜头。
赛璐洛睁开眼，看到了一片夜幕下的湖泊。
点点繁星在夜色中闪烁，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宛如盛放了一湖摇动的星空。徐徐的晚风吹动草木，带来阵阵清新的气息。
一条小船荡荡悠悠划开水中的星辰，独自在湖中心漂游。
他怔忡了一瞬，转过脸，看到了站在船尾的兰洛。
华美的金色长发被拨至一侧，骑士长低垂眼睫，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银白色的胸甲。
赛璐洛的心跳骤然加速，耳边应和般响起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他扯起嘴角，稳住起伏不定的心绪，嘲讽地想，果然，经历了漫长的铺垫，眼下便是雄虫收获报偿的时候。
覆盖住全身的轻铠逐一卸除，佩剑解下，被仔细地安放在一旁。
金发碧眼的雄虫仅穿着一身轻薄的白衣，含着笑意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在这里等我。”
“……？”
赛璐洛蹙起眉头，有些茫然地注视着他的动作，看着雄虫走到船边，金色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飘舞。
他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湖水。
水面的星星破碎摇动，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似的。
赛璐洛猛地扑了过去，然而共感的雌虫停留在了船边，紊乱的呼吸声透出不安，但是按照兰洛所交代的，没有随之跳下水里。
镜头对准了波澜荡漾的湖面。
扣在船只边缘的手指隐约泛白，镜头焦急地偏转，来回扫过看似平静的湖泊。
“你在干什么……蠢货！”
赛璐洛恨恨地大骂出声，哪怕知道这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隔着影片他也不可能冲进现场把雌虫踢进水里，过分身临其境的感受混淆了虚拟和现实，令他生出无处宣泄的焦灼。
冷静，冷静，既然是经过制作发布的影片，总不可能出现急转直下的结局……赛璐洛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一成不变的镜头，心中再度升起一股滔天的怒火。
愚蠢的、无知的、大脑塞满肌肉的雌虫！
他真是低估了军校生的生理知识贫瘠程度，雄虫和雌虫的体质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外表更加柔弱，基因退化的雄虫根本不具备正常虫族的身体素质，不管雄虫说了什么，他都应该第一时间跳下水展开救援，而不是待在船上紧张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赛璐洛原地转了一百八十个圈恨不得把地毯都踩出个洞来的时候，“自己”总算有了动作。
无法克制内心担忧的雌虫站起身，脱掉了上衣，屏息望向了黑沉的湖水。
就在他即将跳下的那一刻，水花四溅。
盈满星星的湖面划开，三重月交叠洒下清辉，金发雄虫如传说中的鲛人破水而出，望着他微笑，自下而上向他伸出手。
他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耳坠。
雌虫顾不得细看，连忙握住他的手掌，将他拉上船。
带着寒意的身体撞进了他的怀里。
轻薄的白衣完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浅金色的长发往下滴落湖水，湿漉漉的眼睫毛眨动，末梢盈着细碎如钻石般的水珠。
翡翠绿的眼眸如同被吹皱的深碧湖泊，闪动些微脆弱的情绪，兰洛薄唇轻抿，低声道：
“抱歉，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赛璐洛缓缓退后了一步。
他死死注视着兰洛无辜的脸孔，视线如刀割过他眸中近乎纯粹的温柔，喃喃道：
“……疯子。”
摊开的手掌轻轻往前送了送，递到雌虫面前。
掌心里的耳饰呈现出一轮弯月花枝的造型，绽开的花瓣镶嵌晶透的宝石，在月色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胸膛泛起滚烫的热度，雌虫一语不发，将外套裹在他身上。
他记得这一幕。
在他随便填写的那份问卷中，有一道问题，问他在《星辰永奏》中最喜欢的场景。
深林月下，星流湖泊，骑士长兰洛与平民雌虫主角的初遇。
寻找湖中宝藏的主角，与守卫珍宝的异兽陷入苦战，即将陷入危境的关头，游历四方的骑士长兰洛偶然闯入。
素不相识的主角与骑士长配合默契，共同对敌，打败了凶恶的异兽。
战斗后在湖水中清洗血污，主角意外地发现兰洛是雄虫，向来对雄虫敬谢不敏的主角对他改观，在月色下饮酒交谈，谈到这一路游历的见闻，二者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主角忽然皱眉，骑士长体贴入微，问他发生了何事。
主角发觉自幼随身的耳坠不见了，可能是在与异兽的战斗中掉进了水里。那并非多么珍贵的首饰，只是来自于已逝长辈的留念，有些难以割舍。
主角本就是洒脱的性格，对于外物去留随心，说罢便不再放在心头。骑士长听完沉默了少顷，主角并未在意，谈至夜深，在篝火边沉沉睡去。
睡梦中主角听到细微的响动，警觉起身，惊诧地发现从湖水中漫步走出的金发雄虫。
浑身湿透的骑士长，向他伸出手，掌心里是他遗失的耳坠。
弯月花枝，花瓣以宝石镶嵌，与月辉互为映衬。
……
雌虫俯下身，手臂环绕过兰洛冰冷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拥抱在胸前。
他小心地握住兰洛湿透的长发，用衣服为他擦拭浅金色发丝不断流淌而下的水滴，代表雌虫视角的镜头轻微晃动。
擦着擦着，一滴滚烫的液滴自镜头处滚落，打在他手臂上，绽开一朵小小的、透明的水花。
雌虫吸了吸鼻子，假装无事发生地抬起手肘，蹭过眼角。
他有点后悔自己随便乱写的答案，如果早知道雄虫会这样认真对待他的喜好，专门复刻出他幻想中的场景，精心选择场地，编排演出，甚至还按照作品的画面，原样制作首饰……
心底生出一些不该产生，却分明存在的情绪，名为“喜悦”。
他想要微笑，眼里却止不住地掉出了泪水。
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喜悦到了极致，也会泛起难以排解的伤心。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