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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线引幽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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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连续下了三天，终于在第四日清晨歇了势头。乌云散开，漏下些许稀薄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蒸腾起一股土腥气。沈墨染的脚踝好了七八成，已能正常行走，但顾铮仍旧每天过来，有时带些市局食堂的饭菜，有时拎点熟食，理由冠冕堂皇——监视保护，交流案情。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再提那晚关于“宿命”的对话，但某种无形的界限似乎模糊了。顾铮进出老宅越发熟门熟路，甚至能准确找出茶叶罐和烧水壶的位置。沈墨染则默认了他的存在，偶尔会在顾铮翻阅卷宗时，递上一杯刚沏的热茶。
表面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邻省十五年前的悬案线索暂时陷入僵局，顾文渊散尽家财的具体流向也如石沉大海。明年七夕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日子一天天过去，焦灼感无声蔓延。
这天下午，顾铮没来，只发了个信息，说局里有紧急会议。沈墨染独自在书房，对着那本母亲留下的冰冷册子出神。册子里记载的一种名为“牵机引”的秘术，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法需以自身精血为引，附着于特定物件之上，可在极短距离内，模糊感应到该物件附近的气息波动，尤其对阴邪之气敏感。代价是施术者会元气小损，且极易被道行高深者反噬察觉。
风险极大，但或许是眼下打破僵局的一条险路。凶手行事缜密，几乎不留痕迹，常规手段难以追踪。若能在对方下一次有所动作时，提前布下“牵机引”……
他正凝神思索，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沈先生！沈先生在吗？救命啊沈先生！”
声音有些耳熟。沈墨染蹙眉，起身走到院门后，透过门缝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正是住在隔了两条巷子的张寡妇，平日里靠做点绣活和替人缝补过活，偶尔会来请教沈墨染一些复杂的针法。
沈墨染打开门：“张婶？出什么事了？”
张寡妇一见是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涕泪横流：“沈先生！求您救救我女儿小莲！她、她中邪了！”
沈墨染心中一惊，伸手扶她：“慢慢说，怎么回事？”
张寡妇语无伦次：“就、就前天开始，小莲就有点不对劲，老是说胡话，眼神直勾勾的……昨天夜里，她、她竟然拿着针线，在自己胳膊上绣东西！绣得血淋淋的！我抢下针线，她就像不认识我一样，又哭又笑……今天一早，人就没影了！我找遍了都找不到！有人说、有人说看见她往西边那片老林子去了！”
西边老林子？那是古镇边缘一片荒废的坟山和杂木林，平时人迹罕至。
“她绣的是什么？”沈墨染追问，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像……像只鸟，黑乎乎的，眼睛血红！”张寡妇哆嗦着比划。
鸟！血红的眼睛！沈墨染的心脏猛地一沉！这描述，与王帆胸口那个索命绣的怪鸟，何其相似！
凶手没有沉寂！他（或她）还在行动，而且目标转向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是因为他和顾铮的调查逼近，让对方狗急跳墙，还是……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您别急，我这就帮您找。”沈墨染稳住心神，一边安抚张寡妇，一边迅速拿出手机给顾铮打电话，但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想必会议还没结束。
不能再等了！小莲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张婶，你先回家等着，我马上去老林子找找看。”沈墨染当机立断，回屋迅速拿了强光手电、一小瓶应急的药粉，以及——那本冰冷的册子。他撕下记载“牵机引”术法的一页，塞进口袋。或许，这就是动用它的时机。
他嘱咐张寡妇锁好门，无论谁叫都别开，然后快步朝着西边老林子的方向走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旁的树木簌簌作响。
老林子入口杂草丛生，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和泥土混合的腥气。沈墨染打亮手电，光束刺破林间的昏暗。地上有明显的踩踏痕迹，似乎是刚留下不久。他循着痕迹，小心翼翼地向林子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腥甜的异样油脂味，再次隐隐传来！
凶手果然在这里！
沈墨染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将手电光调到最暗。他躲在一棵粗大的老树后，悄悄向前望去。
前方林间一小片空地上，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少女背对着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正是小莲！她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则僵硬地抬着，手指间捏着一根闪着寒光的绣花针，针上穿着暗红色的丝线，正一下一下，朝着自己裸露的左臂扎去！手臂上已经绣出了一小片模糊的、暗红色的图案！
而在小莲身旁不远处，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旧式褂子、身形佝偻矮小的人影，正隐在一棵树的阴影里，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那人脸上似乎蒙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手里似乎牵着几根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在小莲的关节处！
操纵线偶！果然是闫家的手段！
沈墨染心头怒火骤起！利用无辜少女试验邪术，简直丧心病狂！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小莲，可能连自己都会陷进去。他需要时机，需要一击制胜，或者……至少打断对方的施术！
他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那页记载“牵机引”的纸，又拿出一根随身携带的、用于针灸的细长银针。按照法门所述，他需要将一丝精血逼出，附着于银针之上，再以特殊手法打出，感应那操纵者的气息。
就在他准备咬破指尖的瞬间——
“呜——！”
一声低沉、压抑、与井下听到的如出一辙的诡异呜咽，猛地从那个佝偻身影的方向传来！紧接着，那身影猛地转过头，那双幽光闪烁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树林的阻碍，直直地盯住了沈墨染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
沈墨染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立刻将灌注了微弱灵觉的银针朝着那佝偻身影疾射而出！同时，他整个人从树后跃出，大喝一声：“住手！”
银针破空，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血气，射向黑影！
那佝偻身影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叫，猛地一扯手中的丝线！原本呆立的小莲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拽得一个踉跄，手臂上刚刚绣出的图案骤然冒起一股黑气！
与此同时，沈墨染射出的那根银针在靠近黑影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发出一声轻响，掉落在地。但沈墨染的灵觉却清晰地捕捉到，屏障波动的一刹那，黑影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和……惊怒？
“牵机引”起作用了！虽然没能伤到对方，但确实验证了对方的存在和气息特质！那是一种阴冷、腐朽、却又夹杂着疯狂执念的诡异气息！
“多管闲事！”一个沙哑、扭曲、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从黑影方向传来，充满了怨毒。黑影不再恋战，猛地又是一扯丝线，小莲应声倒地，昏迷不醒。而黑影则如同鬼魅般，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密林深处，速度快得惊人！
沈墨染没有去追，他知道追不上，当务之急是救人。他快步跑到小莲身边，检查她的情况。少女脸色青白，呼吸微弱，左臂上那个未完成的诡异绣图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立刻取出药粉，撒在绣图上，又用银针刺入小莲的几个穴位，暂时稳住她的生机。必须尽快送医，并且需要顾铮找来懂得处理这种邪术残留的专业人士！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顾铮的电话。这一次，电话很快接通了。
“沈墨染？”顾铮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背景音有些杂乱，似乎刚结束会议。
“老林子，西边坟山这边，小莲出事了，凶手刚走！”沈墨染言简意赅，语气凝重，“我需要支援，尽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顾铮斩钉截铁的声音：“撑住！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沈墨染抱起昏迷的小莲，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林子外走去。夜色彻底笼罩下来，林间风声呜咽，如同鬼哭。他回头望了一眼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