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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线引幽冥（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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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棚里弥漫着稻草腐烂和陈年灰尘的气味。沈墨染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间隔越来越长，偶尔夹杂着一声痛苦的、几不可闻的呻吟。高烧让他浑身滚烫，却又在间隙里冷得打颤。意识已经完全模糊，嘴唇干裂起皮，渗出血丝。
顾铮试了所有能用的物理降温方法，湿布擦拭，少量多次喂水，但效果微乎其微。沈墨染的身体像一块燃尽的炭，内部正在被某种阴寒的力量侵蚀殆尽。这不是普通的高烧，是邪术反噬和诅咒共同作用下的生机流逝。
顾铮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脉搏快而微弱，像受惊的鸟雀。不能再等了。别说等到集齐五色祭土，恐怕连天亮都撑不到。
他借着从窝棚缝隙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再次摊开那卷羊皮纸。朱砂绘制的阵图在黑暗中仿佛有微光流动。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关于“净灵化煞阵”应急变通的注解上，那几行小字几乎被他的视线灼穿：
“若受术者危殆，生机将绝，可于子时，寻一地势较高、气场相对清正之所，以引血者心头精血三滴，混合百年桃木芯粉，绘简化‘护心锁元符’于受术者心脉要穴，暂锁其元灵，延缓生机溃散。然此法凶险，于受术者乃饮鸩止渴，于引血者损耗极大，且需承受部分煞气反冲，非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简化阵法！饮鸩止渴！煞气反冲！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顾铮心上。但没有别的选择了。眼睁睁看着沈墨染死在这里？他做不到。
地势较高、气场清正……顾铮快速回忆着来时的路。这片桑林地势平缓，窝棚更是低洼潮湿，绝不符合要求。最近符合条件的地方……
他脑中灵光一闪——来时路过的那座废弃的砖窑！虽然阴森，但砖窑本身建在土坡之上，地势够高，且烧制砖瓦需用烈火，残留的火气或许能一定程度上压制阴煞。
就是那里了！必须冒险一试。
顾铮不再犹豫。他迅速将羊皮纸、桃木芯粉、荷叶无根露、古铜钱等物小心收好，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意识模糊的沈墨染背到自己背上。沈墨染轻得吓人，骨架硌人，滚烫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顾铮咬紧牙关，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背上的沈墨染不会滑落，然后弯腰钻出低矮的窝棚，一头扎进漆黑的桑林。
夜路难行，尤其还背着一个人。顾铮凭借记忆和微弱的天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砖窑方向摸去。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与沈墨染滚烫的皮肤黏在一起。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他必须快，再快一点！
背后的沈墨染似乎因为颠簸而恢复了一丝意识，发出极其微弱的、破碎的呓语，听不清内容，但充满了痛苦。顾铮的心揪紧了，脚下步伐更快。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穿出桑林，那座如同巨兽残骸的废弃砖窑出现在视野中。顾铮不敢走正门，绕到窑炉后方，找到一个坍塌形成的缺口，费力地背着沈墨染爬了进去。
窑炉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烟火气和泥土味。顾铮将沈墨染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平整、铺着干草的地方（可能是之前流浪汉的栖息处）。他摸了摸沈墨染的额头，温度似乎更高了，呼吸也更加微弱。
子时快到了。
顾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出水壶，将最后一点水倒在布上，擦拭沈墨染的心口位置。皮肤苍白，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接着，他取出桃木芯粉，倒入一个干净的小瓷碟（从帆布包杂货里找到的），又滴入几滴荷叶无根露，用小木棍调和成粘稠的朱红色墨汁。
最后，他拿出了那枚温润的古铜钱，握在手心，一股微弱却沉稳的暖意传来。他将其放在沈墨染的额头，希望能暂时镇住他涣散的神魂。
准备就绪。顾铮盘膝坐在沈墨染身侧，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解开自己胸前的衣扣，露出结实的胸膛。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引心头精血，需直刺心脉浅表，分寸稍有差池，便是重伤甚至殒命。顾铮眼神沉静，没有一丝犹豫。他回忆起训练时学过的精确解剖位置，调整呼吸，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指尖。
就是现在！
银光一闪！针尖精准刺入左胸某处穴位，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顾铮闷哼一声，额角青筋跳动。他迅速拔针，三颗殷红得近乎发黑的血珠，从针孔中沁出，带着一股奇异的灼热气息。
他立刻用银针蘸取血珠，落入调好的桃木墨汁中。血珠融入，墨汁仿佛活了过来，泛起一层微弱的金红色光晕。
时间紧迫！顾铮屏息凝神，回忆着羊皮纸上那个结构繁复、充满古意的“护心锁元符”。他蘸饱了混合着自己心头精血的墨汁，手腕沉稳如磐石，在沈墨染苍白的心口皮肤上，飞速绘制起来！
每一笔落下，都牵引着他自身的气血和精神力。符文的线条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吸收着墨汁中的至阳之气和桃木的破煞之力。顾铮能感觉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正试图从沈墨染体内反扑出来，与他的力量对抗，让他执笔的手指微微颤抖，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但他没有停下。笔走龙蛇，符文渐成。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简易的符文骤然亮起一瞬，随即光芒内敛，深深烙印在沈墨染的心口，颜色由朱红转为暗红，仿佛与皮肉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顾铮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一股冰冷的、充满怨恨的煞气顺着未完的阵法联系，狠狠冲入他的体内，让他如坠冰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冻结、撕裂。
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伸手探向沈墨染的鼻息。
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变得平稳了一些！额头的温度似乎也略有下降！
阵法起效了！暂时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顾铮瘫坐在地，靠着冰冷的窑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全身。他看着沈墨染心口那个缓缓隐没的符文，又看了看自己胸口已经止住血但依旧隐隐作痛的针孔，嘴角扯出一个疲惫却释然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