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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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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是第三天,我们从清迈出发,坐车去曼谷。
旅行不着急,我们干脆一觉自然醒,睁眼是中午十一点,连吃了两天泰国菜,我实在是想家里的味道——所以午饭是两桶泡面,红烧牛肉味的。
我和秦知恒一人端着一碗泡面,守着把椅子开吃,不得不感叹,还是国内的味道比较适合我。
秦知恒坐在我对面,我端着桶正好能看见他。他是那种吃饭很文静的人,看着赏心悦目。我盯着他不自觉入迷了,秦知恒的睫毛很长,酒店的顶光照下来,一簇阴影盖住眼睛,看不清了。
但就像是一个漩涡一样,越是黑,越是模糊,我越想看清,越想知道那里有什么。我眯着眼看他,可又感到一阵头晕,这次是头顶在疼,我觉得自己被托起来,逐渐飘向一片雾里,我看不清了,可没停下。
渐渐飘过了那段雾,面前似乎是大海,那里有个黑色的身影,他很难过,我看不清。
但脑中突然出现另一个影子,而我,像是举着相机,我听见自己对那人说:“……哥,看镜头!”那人背后是一尊佛。
我想起来了,他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有个很凶的妈妈,他妈妈不喜欢我,她说我是灾星。但男朋友很爱我,他和他妈妈大吵一架,我在他的房间里蹲坐在墙角,外面惊天动地,房子好像要碎了。墙灰都震下来几片,房间小,又太黑了,我害怕的不行,但他进来了,他抱起我,他说:“没事了,没事了小昭……”
我按下快门,曝光了。
我猛得放下泡面蹲到地下去,剧烈的喘着气,秦知恒过来拍我的背,我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但我听不见声音,脑中嗡鸣好一阵,五感才回到我自己身体。
顾不上站起来,我抓住秦知恒的袖子,嘶哑着嗓子问:“秦知恒,我们以前见过,对不对?”
他难得严肃,绷着脸把我抱到椅子上,我又问:“秦知恒,我们以前见过,对不对?”
他这才说:“小昭,我们见过,在火车上。”
我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可突然又问不出口了,我摇摇头,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一直穿外套,你不热吗?”
他又沉默下去,太沉默了,我渐渐感到心慌,就在我要呼吸不上时,他又说:“我胳膊上有疤,不好看,小昭,不好看。”
“你为什么来泰国?”
“因为你在这里,小昭。”
因为你在这里。
不对,不对……不对?
我记得他之前说得不是这个原因,可想不起来,这顿饭最后还是吃完了,房间里的味道太大,秦知恒把窗户打开散味,我就搬到空调底下坐着。
空调只有18度,但湿热的空气还是找到我了,窗外的棕榈树能挡住一些阳光,可惜正午的太阳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还是死死按在我的的脊背上。
空气凝固了,稠密得能拧出滚烫的沥青,我总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玻璃渣。窗外的蝉鸣不能算声音了,像是无数细小的电钻,从我的耳膜钻入脑髓。
这里是烤箱吗?我到底为什么会来这种地狱一样的地方,实在是想不通。
我们收拾好行李下楼退房,我再想该怎么找车去曼谷,秦知恒就把一串车钥匙伸到我面前,说:“小昭,走了。”
我震惊:“你开车吗?你从哪来的车?”
他笑笑:“对,开车去,我的车。”我觉得他更厉害了。
秦知恒叫我跟上,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亚麻外套和一条黑色长裤,拖着行李箱走向酒店大门,大门正好被阳光照的,秦知恒的边缘看不太清了。
曝光了。
我坐在副驾驶,秦知恒开车,车里冷气开很足,我终于舒服了些,我把遮光板放下来,刺眼的阳光被挡住了,眼睛舒服多了。
车载音乐是一首节奏舒缓的英文歌,我听着打了个哈欠,问秦知恒:“今天就到曼谷吗?”
秦知恒扶了下墨镜,说:“今天到不了,五个小时到素可泰,在那停一晚,明天起来再开五个多小时到曼谷,小昭,困了就睡吧,还早。”
“这么远啊……”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哈欠,我揉下眼睛,实在是想不通我怎么变得越来越能睡了,明明刚醒不久,但困劲很霸道,尤其是听到秦知恒说:“小昭,睡吧。”于是我被战胜了,闭眼没了动静。
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色,我翻了半天才翻到手机,摁开后像恒星爆炸般的屏幕亮度刺的我又闭上眼,好半天我才又睁开,19:36,都晚上了啊。
我醒来动静挺大的,余光撇见秦知恒快速扭头看了我一下,然后他问:“小昭,几点了?”
“七点三十六。”我答。
秦知恒听到我的话突然浑身绷紧了一下,肉眼可见的,握方向盘的手背都起了青筋,我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秦知恒长呼口气手臂才慢慢放松下去,又变成平时那副样子,他问我热不热要不要喝点水。
冷气开了一路,我难得感到凉爽,就说不热,拿过水喝了一口,喝完又拿已经打开了的雪碧喝,秦知恒说:“小昭,少喝点冰饮料。”我就默默把雪碧放下。倒不是他说我,实在是最近因为热天天喝冰雪碧。
至于随时都能喝到雪碧,还得感谢中超和肯当苦力背雪碧的秦知恒。
我盯着挡风玻璃发呆,就听见秦知恒说:“小昭,我们还有大概十分钟就到。”
这下我来精神了,就看向窗外。外面是浓郁的黑色,一些暖色的灯光洒在黑夜里,大约是商店房子什么的。就这么看了五六分钟,车道上的车也多了起来,有些无聊了,我就把头转回去,但这下看到了后视镜,我一下僵住了。
我看到后视镜里我和秦知恒中间有一个黑影,它,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我瞪大眼睛僵在原地不动了,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住,登时觉得头重脚轻。在泰国三天,我第一次感到这么冷——从心底,向身躯翻涌出去的冰凉。
秦知恒在开车,我不敢惊到他,绷着脸强装镇定开口:“秦知恒,你靠边停一下好不好?我头疼,好像晕车了……”
秦知恒立马转方向盘,车子靠向路边,几乎刚停我就拉开车门跳出去,心脏跳得厉害,我觉得快要从嗓子里跳出去,反胃感也涌上来。
鼻子里涌上来一股树木的清香味,是秦知恒过来了,他顺着我的后背问我怎么了,我拉着他又往前边走了走,直到离车有一定距离才说:“……秦知恒,刚刚,我刚刚看到车里有个影子,动了,它动了……”
背上的手顿了一下,秦知恒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的。他说:“小昭,没事的,不要怕。影子具体在哪?还记得吗?”我长舒一口气,他又接上“记不起来也没事,我在这里。”
我稍微安心了一些,想了一会儿才说:“后视镜里,我们中间......更靠近我一点。”
秦知恒没在帮我顺气,而是直起身来,凝视着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车。
我忽然又想起来,我的男朋友,他很听我的话,可这次他失约了。
离开空调在外面站这一儿,周身又热起来。我听见秦知恒说:“小昭,不要怕,我去看一眼。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我连忙扯住他袖子,不想让他靠那辆车。秦知恒轻轻拍我的手背说:“小昭,没事的,何况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吧。”我只好松开手,紧张地看他拉开车门。
秦知恒弯着腰,拿手机打着光在后排一阵翻,过了一小会儿,我看他丢出来一个东西就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秦知恒说:“没什么小昭,是只死掉的老鼠。”
老鼠?车里为什么有老鼠?我感到一阵恶心,又想老鼠的影子那么大吗?
可能我的疑惑太真白了,秦知恒解释了一下:“也许是开门时不小心跑进来的,我中途有下过车。”
他叫我坐回副驾,自己举着一瓶酒精在后面收拾。其实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总见到老鼠。
我还想和秦知恒说老鼠的事,但脑子又痛了一下,直觉告诉我不要再问了,我就默默闭上嘴,拿手机跟男朋友吐槽了半天,可惜他还是不理我。
大概过了六分钟,我们直接开到老城,期间我一直保持僵直后背的姿势。秦知恒说先去吃饭,都累了一下午。
其实主要是他累。
我们就用导航找了家推荐文章很多的菜馆,点了冬阳功汤。
菜上得很快,冒着热气,红彤形的。酸辣味勾起我的饿意,我想我眼睛都发直了,就夹了一只虾放进碗里。
扭头发现秦知恒没动,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就拿勺子舀一碗推到他面前,他这才有了动作,放下手机扭我冲我一笑:“谢谢,小昭。”
我看他知道要吃饭了,就开始享用晚饭。
酸辣味先冲进鼻腔,接着是香茅的味道,虾肉很紧实,很Q弹。这是最近几天第一顿完全符合我心意的饭,我连喝了两大碗汤,结果被辣椒呛到又热起来,秦知恒适时推来一瓶雪碧,我打开灌了一口才想起来问:“……秦知恒,这不是车上那瓶对吧?”
秦知恒大概被我逗笑了,我看他无奈的摇头:“不是,这是新拿的,喝吧小昭。”
“哦。”我说。
不过这顿饭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蔫,总是看手机,似乎不太喜欢冬阳功的味道,他吃一口要喝好几下水。
我想是因为刚刚的老鼠吗?但我在他旁边却奇异的平静下来,跟秦知恒待在一起,似乎总会有安全感。
这顿饭到最后秦知恒也没吃几口,基本都是我吃完的,我怕他饿不舒服,在旁边便利店买了几个面包塞给他,见他吃了我就放心了。
原本要去素可泰看国家历史公园,但我上网搜了搜,有些不大想去,就打着商量问秦知恒:“秦知恒,我们能换个地方吗?我有点不太想去……”
秦知恒掀起眼皮看我,说:“好,那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秦知恒……谢谢你啊。”说来也惭愧,明明我要来泰国玩,结果一直在麻烦秦知恒。
他说:“不用谢,小昭。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这句话,太熟悉了,像是刻在心里一般。于是我肯定地说:“秦知恒,我一定见过你,我一定认识你。”
他这次没在沉默,只是神情变得悲伤,声音低沉说:“小昭,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我相信他。
7.
夜晚的泰国灯火通明的,我更喜欢它晚上的样子,秦知恒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就在这里七绕八绕。周边是一些商店,挂着灯放在门口,人不少,我左右耳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可惜听不懂,我们走了好一阵。
那些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前方是一片寂静。
秦知恒把我带到了一处很僻静的河边,水灯节过去不久,河边还留着一些给游客祈福用的灯。他走在我前面突然停下,我正纳闷,他转身托起我的手,往手里塞进一个东西。
我摊开手掌心,是一个泰奶样式的挂件,做工很细,挺可爱的。我惊讶了,问他:“你从哪来的?”
他倒是神神秘秘的一笑:“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那笑容晃的我心神荡漾,眼前浮现的闪光灯又闪一下,那人双手捧着差不多样式的挂件,说:“…一个,我一个。”
秦知恒问我喜欢吗,我才回神说特别喜欢,就拆出来把它挂到包上,和那只小象碰在一起。
秦知恒就继续往前走,我见他和河边一个靠在躺椅上的阿婆说了几句,阿婆就递给他两个莲花状的花灯,他谢过阿婆又把一个花灯放我手里,这下我知道他要带我做什么了。
他走到河边蹲下,我捧着花灯也追过去,蹲在秦知恒旁边。
河水挺黑的,但两边的烛台上燃着蜡烛,散着暖色的光,靠岸的河面被照亮了些,我和秦知恒的影子被河水推到一起,融成一个人。
他伸来手,手心放着两枚硬币,我接过来秦知恒才说:“这是泰国人祈福的一种方式,可惜今天不是节日,节日当天很状观的。小昭,像我这样。”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硬币放进花村灯里,蜡烛的火苗一晃一晃,秦知恒又说:“小昭,闭眼把想要的在心里说一遍,再把灯放进去就好。”秦知恒说完就动,我也闭上眼,但我真想不出要许什么愿望,想来想去半天,最后在心里念:
希望和男朋友永远在一起。
两个花灯被放进水里,我的还被水波撞了一下,幸好没有翻。蜡烛的火光扑闪着,河水带着它们往下飘去,一摇一摆。
渐渐从两个花灯变成一个光点,最后是微弱的星点融进夜色里,看不见了。
河面上有些风,吹的我额前头发来回摆,我盯着河面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我突然说:“秦知恒,我们去看海吧。”
他说:“好。”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那股令人烦闷的热意散去了不少,我腿还麻着,扭曲着往回走了几步秦知恒就过来牵住我,他的手干燥又微凉,一时有些不想松开。
我问他:“来这里祈福的人有很多吗?”
秦之恒说有很多,这是个好节日。我又问:“那他们许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微风卷着我们,两个挂件碰到一起,我听见细碎的声响。
“也许吧。”
秦知恒喃喃道,他一直看着前方,大概没注意到我盯着他的侧脸。
这晚我们在老城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