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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反逃之趋.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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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重声响,仿佛是舞台落幕的锤音。
前一秒还如同被抽去骨头、全靠守卫架着才能移动的白诩,在门锁落下的瞬间,脊梁像是突然被注入了钢芯。
他不再需要伪装,任由那两名守卫眼中“虚弱不堪”的身体稳稳站定。
他站在新牢房的中央,微微偏头,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几声清脆的轻响。
手腕和脚踝上的特制镣铐依旧存在,但脱离了那张充满电极和管线的金属椅,脱离了最高级别力场的绝对压制,这点束缚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缓缓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指尖拂过自己苍白干燥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刻意维持的痛苦痕迹。
然后,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牵起。
起初只是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弄。
随即,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无声的、近乎癫狂的笑容。
牙齿森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寒光。那双原本刻意维持涣散空洞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灼人的、兴奋的火焰,像深夜里骤然点亮的鬼火。
成功了。
卓未许,还有他那些恪守“秩序”和“人道”的部下,果然吃这一套。
他们相信了那精心表演的、濒临衰竭的假象。
他们将他移出了那个连思维都能冻结的绝地,送到了这个……相对“舒适”的囚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干扰剂的浓度低了很多,对他力量的压制也减弱了大半。
体内那如同被冰封的力量,此刻正如同解冻的江河,开始加速流淌,冲刷着因长期压制和伪装带来的滞涩感。
饥饿依旧存在,但那不再是令人绝望的虚弱,而是变成了某种清晰的、亟待满足的渴望。
他走到矮床边,坐下。
姿态不再蜷缩卑微,而是带着一种慵懒的、重新掌控局面的从容。
“自然死亡?”
他低声重复着李医生的判断,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和掌控感,“真是……天真的可爱。”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副依旧锁着的镣铐,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
这玩意儿,现在还能困住他多久?
转移到这里,意味着博弈进入了新的阶段。
卓未许以为降低了风险,实则打开了一个更便于他操作的棋盘。
在这里,他有更多的空间可以“表演”,有更多的机会可以接触外界,也有更大的可能……获取他需要的东西。
他需要能量,需要鲜血来真正恢复力量。
但直接暴露需求是愚蠢的。
他需要引导,需要创造一个情境,让那些“好人”们,主动或者“被迫”地,提供给他。
那个李医生,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还有那些遵循程序、心存一丝怜悯的守卫。
白诩脸上的疯批笑容渐渐收敛,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平静。
他闭上眼,开始主动引导体内复苏的力量,加速修复手臂上那被他刻意延缓愈合的伤口,同时调整着身体的各项指标,维持着那种“虚弱但稳定”的精密假象。
他得像一个最顶尖的演员,每一寸肌肉,每一次呼吸,甚至每一个眼神,都要完美融入“逐渐康复但仍需帮助”的角色。
卓未许,你以为棋局稳操胜券?
新的牢房提供了更多“便利”。
干扰剂的减弱让白诩的感知能力大幅恢复,虽然还远未到巅峰,但已足够他做很多事情。
他靠坐在冰冷的矮床上,双眼微阖,看似在休息,实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和那玄妙的能量感知上。
特制镣铐依旧限制着他力量的爆发,但不再妨碍这种精细的探查。
他首先“听”到的,是左边牢房。
那里很安静,只有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能量波动。
这波动带着一种畏缩、不安的特质,像受惊的小动物在洞穴里瑟瑟发抖。
偶尔会有压抑的啜泣声和牙齿打颤的细响传来。
白诩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淡淡的恐惧气息。
废物。
白诩在心中立刻下了判断。
和阿夜是同一类,甚至可能更不堪。
是被饥饿或恐惧驱使,犯了点小错就被抓进来的底层血族,早已被这囚笼磨掉了所有棱角和胆气。
除了提供一点负面情绪,毫无利用价值。
他的注意力转向右边。
右边牢房则截然不同。
那里一片死寂。
不是左边那种充满恐惧的安静,而是一种沉凝的、如同蛰伏猛兽般的寂静。
白诩几乎捕捉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对方将自身气息收敛得极好。
但偶尔,在守卫巡逻脚步声远离的间隙,会有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精神力探出,谨慎地扫过周围,然后又迅速缩回。
这道精神力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和计算的味道。
有点意思。
白诩没有立刻回应。
他继续等待着,像经验丰富的渔夫,观察着水下的动静。
直到下一次,那道隐晦的精神力再次探出时,白诩动了。
他没有释放出强大的能量,那会立刻引来警报。
他只是极其精妙地、如同微风拂过水面般,让自己的精神力与对方那探查的“触须”轻轻一触。
没有言语,没有信息,只是一个简单的、代表着“存在”和“感知”的信号。
如同黑暗中,两个潜行者无声地交换了眼神。
右边牢房那沉凝的死寂似乎波动了一下。
那道精神力瞬间缩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带着一丝被察觉的惊悸。
随后,是更长久的、充满戒备的沉默。
白诩并不着急。
他收回自己的感知,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右边这个,不是废物。
虽然无法确定具体实力和意图,但那份冷静、谨慎以及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力,都表明这是一个有脑子、有野心的同类。
或许是因为更严重的罪行被关押在此,或许……和他一样,在等待着什么。
这样的“邻居”,才有价值。
他没有再尝试联系。
初次接触,点到即止即可。
过度急切会引起怀疑。
他只需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这里关着一个不同于左边废物的“同类”。
种子已经埋下,至于是否会发芽,何时发芽,需要时间和契机。
现在,他有了两个参照物:左边是可供利用的懦夫,右边是潜在的、需要谨慎对待的同盟或对手。
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牢房外的走廊传来守卫规律的脚步声。
白诩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重新摆出那副虚弱麻木的姿态,靠在墙上,仿佛从未移动过。
日历的概念在这地下囚笼里早已模糊,但白诩通过守卫换班、送餐频率以及体内某种古老的生物节律,大致能推算出星期。
当又一个周二来临,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极其微弱的紧绷感。
早晨送餐时,守卫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将流质营养包递进来,而是隔着门板例行公事地通知:“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放风。”
放风。
白诩靠在床上,眼皮都没抬,心中却是一动。
这是他进入这里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看来,即使是对于他们这些“非人”存在,第七分局也遵循着某种刻板的、带有教化意味的管理流程。
半小时后,铁门准时打开。
门外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守卫,神情戒备。
为首一人示意白诩出来。
白诩配合地站起身,拖着依旧显得有些“虚弱”的步伐,走出牢房。
镣铐摩擦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目光快速扫过走廊,左右两边的牢房门也同时打开。
左边那个懦弱的吸血鬼几乎是贴着门框挪出来的,头垂得极低,不敢看任何人,身体微微发抖。
而右边……
一个高挑的身影迈步而出。
那是一个女性吸血鬼。
身高几乎与白诩持平,穿着同样灰蓝色的囚服,却丝毫掩盖不住她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
她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灰色,随意束在脑后,露出线条清晰而冷硬的下颌。
皮肤是血族典型的苍白,但不同于白诩刻意伪装的病态,她的苍白更像某种质地坚硬的玉石。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扫过白诩时,没有任何停顿,仿佛他只是空气。
但白诩能感觉到,在那平静之下,是与他同类的、被精心收敛起来的危险本质。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任何交流,却又像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确认。
守卫们将三人排成一列,前后左右都有守卫持枪警戒,押送着他们沿着一条向上的斜坡通道走去。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推开后,刺目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
白诩眯了眯眼,适应着久违的自然光线。
他们身处一个被高墙环绕的露天场地,地面是压实的泥土,头顶上方是高耸的、带着倒刺的铁丝网,将一小片天空切割成规则的方块。
这就是所谓的“户外活动区”——一个巨大的、露天的笼子。
阿夜并不在其中。
看来,上次“发狂”事件后,他失去了放风的资格,或者被转移到了别处。
守卫们分散在场地的边缘,手持武器,严密监视着场内的三个吸血鬼。
左边那个懦夫一出来就缩到了角落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白诩和那个女吸血鬼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场地中央的位置,那里阳光最充足,也离守卫相对最远。
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定,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享受这片刻的、被监视的“自由”。
阳光照在身上,带来微弱的暖意,但对血族而言,这种光线更多的是不适。
白诩微微仰头,看着铁丝网外那片被分割的、湛蓝的天空,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如同自言自语般低语,目光依旧望着天空:
“这里的视野,比下面好多了。”
女吸血鬼没有回头,同样望着天空,声音清冷,像冰珠落盘:“可惜,还是笼子。”
“笼子也有笼子的看法。”
白诩淡淡道,“至少能看清看守的位置,还有……笼子的结构。”
女吸血鬼终于侧过头,那双古井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落在白诩脸上,带着一丝审视:“看来你看得挺仔细。”
白诩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总不能一直闭着眼等死,对吧……?”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留下一个询问的空隙。
女吸血鬼沉默了几秒,转回头,重新望向天空。
“璃。”她吐出一个字。
“白诩。”他报上名字。
简单的交换,意味着某种最低限度的、心照不宣的认可。
在这座监狱里,他们彼此是少数能理解对方处境和本质的存在。
“那个废物,”
璃的目光瞥向角落里发抖的男吸血鬼,“上次放风试图挖地道,被电晕了三次。”
白诩嗤笑一声:“勇气可嘉。”
“阿夜呢?”
璃突然问道,语气平淡,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白诩眼神微动。
她知道阿夜,而且似乎知道阿夜之前和他关在一起。
“可能在哪里‘静养’吧。”
白诩含糊其辞,没有透露上次事件的具体细节。
璃没有再问。
两人之间恢复了沉默,各自观察着这个露天牢笼的每一个细节——守卫的分布、铁丝网的高度和结构、围墙的材质、摄像头的位置……
放风时间只有短短十五分钟。
当守卫吹响哨子时,白诩和璃几乎同时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向集合点。
回到走廊,分别被押送回各自的牢房。
铁门关上之前,白诩回头看了一眼璃的背影。
她也正好微微侧头,两人视线再次短暂相交。
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但一种无形的默契已经建立。
回到冰冷的单人牢房,白诩在床边坐下。
放风时间虽短,但信息量巨大。
他确认了璃的存在和大致性格,了解了放风场地的布局,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璃那份与他相似的、不甘被困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