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反逃之趋.4 ...
-
守卫押着白诩,穿过比之前更加寂静的走廊。
这里的牢房门间距更大,金属门也更厚实,观察窗缩小到仅能容纳一双眼睛向内窥视。
空气凝滞,干扰剂的气味似乎被某种更彻底的净化系统过滤,反而显得稀薄,但一种无形的、金属般的压抑感无处不在。
他们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只在旁边墙壁嵌着一个红色指示灯的铁门前停下。一名守卫上前,进行了比之前更为复杂的虹膜与掌纹双重验证。
铁门发出低沉的气密声,向内开启。
里面是一个几乎完全密闭的空间,比之前的牢房更小,四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同一种暗哑的银灰色金属材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可见的螺栓或接缝。
顶灯是嵌入式的,光线均匀而冰冷,找不到明确的光源。
房间中央固定着一把结构更复杂的金属椅,扶手、靠背和腿部都有加厚的环扣,椅背连接着数条不知用途的管线,通向地板下方。除了这把椅子,房间内空无一物。
“进去。”
白诩被推了进去。
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那声低沉的闭合音仿佛直接敲打在心脏上,将内外彻底隔绝。这里的声音吸收效果极好。
两名守卫动作熟练地将他按在金属椅上,用加厚的环扣分别固定了他的手腕、脚踝、腰部和颈部,将他彻底禁锢在这把冰冷的椅子上。随后,他们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金属门再次闭合。
绝对的寂静和孤立感瞬间包裹上来。
白诩试着动了动,环扣纹丝不动,材质坚硬异常,远非之前的束缚带可比。
他甚至能感觉到颈部和腰部环扣内侧有细微的电极触点,紧贴着皮肤,传来冰凉的威胁感。
他闭上眼,尝试调动力量,却发现此地的压制力场远超之前。
体内的力量如同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连之前那种缓慢冲击都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神经被针扎般的刺痛。
空气中的干扰剂成分也变了,更加针对高阶血族的能量核心。
卓未许……果然给他准备了“特殊待遇”。
白诩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这间堪称完美的囚笼。
没有死角,没有破绽,纯粹的科技与力量打造的绝境。
然而,他的眼神里却没有绝望,反而燃起一种更为冷静、更为炽烈的火焰。
那是一种遇到真正挑战时,被激起的、属于古老捕猎者的兴奋。
他轻轻蜷缩了一下被固定在扶手上的手指,感受着掌心那枚隐藏的、薄如蝉翼的手术刀片传来的、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坚硬触感。
这是他在那片混乱与催眠中,于方寸之间,虎口夺食般窃取来的唯一武器。
卓未许,此乃弈局,非蛮力可破。
他在心中默念,字句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和绝对的自信。
他不再试图强行冲击束缚,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感知。
感知这间囚笼能量场运行的细微节奏,感知那些隐藏在金属壁后的管线中可能的信息流,感知门外哪怕最轻微的动静,感知时间在这绝对寂静中流逝的、独一无二的刻度。
他在寻找规律,寻找漏洞,寻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如同最耐心的棋手,在看似无解的棋局中,计算着下一步,再下一步。
力量被压制,但智慧与经验仍在。
数百年的岁月赋予他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在绝境中寻找生机的本能。
他回忆起卓未许的眼神,那冰层下的审视与笃定。
这个男人,是他漫长生命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值得全力一搏的对手。
这样……才有趣。
白诩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进入一种类似龟息的假寐状态,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将所有的感知与计算力,都投入到这场无声的、关乎生死与尊严的智力博弈之中。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失去意义。
白诩闭着眼,呼吸放缓到几乎停止。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上。
金属椅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囚服渗入皮肤。颈部和腰部的电极触点像死去的昆虫,紧贴着,一动不动。
空气里的压制力场稳定地运行着,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体内的力量死死按在原地。
在这极致的安静里,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细微声响。
掌心里那枚刀片的存在感变得格外清晰,像一块嵌入肉里的碎冰。
门外没有脚步声。
这里太深了,或者隔音太好。
他尝试动一根手指,幅度小到肉眼无法察觉。
金属环扣立刻传来反馈,锁得更紧了些,同时颈后的电极微微发热,发出警告。
他停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一种方式。不再对抗,而是放松。
让手腕的肌肉完全松弛,然后极其缓慢地,像蜗牛爬行一样,尝试在环扣内部转动。
金属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环扣内部有微小的缝隙,是留给血液循环的空间?
还是制造时的公差?
他不知道。
他只是重复这个动作,一次,两次……用皮肤去记忆环扣内部的每一个凸起,每一条缝隙。
掌心的汗浸湿了隐藏刀片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几小时。
顶灯的光线没有任何变化。
他停下来,再次闭眼感知。
压制力场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波动,像人的呼吸,只是间隔很长。
在波动的最低点,束缚的力量会减轻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
他记住了这个节奏。
然后,他开始尝试别的东西。
舌尖轻轻抵住上颚,发出一种人类听不见的高频音波。
音波撞在金属墙壁上,反弹回来。
他仔细分辨着回声的细微差别。
墙壁厚度均匀,没有明显的薄弱点。地板和天花板也一样。
椅子固定在地面上,纹丝不动。
他换了一种频率。
这次,回声在某个方位似乎有一点点不同……是门的方向?
门框与墙壁的接缝处?差异太小,无法确定。
他停下来,保存体力。
饥饿感开始变得明显。
缺乏血液补充,虚弱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需要能量。
他想起卓未许靠近时,皮肤下血液流动的声音。
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像黑暗中跳动的火焰。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压下翻涌的渴望。
现在不是时候。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掌心的刀片上。这么小的东西,能做什么?割断环扣?不可能。材质太硬。攻击守卫?机会渺茫。
也许……可以用在别的地方。
他回忆医疗室的结构,守卫的站位,监控探头的角度。
回忆卓未许检查他伤口时,手指的温度和眼神里的审视。
那个男人不相信他。
这很好。
不信任会让人过度思考,而过度思考,有时会露出破绽。
他需要等。
等一个外界发生变化的机会。
等卓未许下一次出现。
等这间死寂的囚笼,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一丝松动。
他调整了一下被固定住的头部,让颈椎稍微舒服一点。
头顶的灯依旧散发着不变的光。
他闭上眼,继续等待。
顶灯的光线毫无变化,白诩凭借体内某种生物钟,判断出外面应该是天亮了。
囚室里感觉不到任何晨昏差异,只有恒定的冰冷和死寂。
饥饿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紧他的胃袋,并开始汲取他肌肉中的能量。
嘴唇干得起皮,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缺乏血液,他的自愈能力也在减慢,手臂上被包扎的伤口传来隐隐的、持续不断的钝痛。
他依旧维持着假寐的姿态,但全部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
听觉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哪怕只是空气在通风口里流动的微弱嘶声。
皮肤感受着空气中压制力场那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波动,像在触摸一片无形的、缓慢搏动的海洋。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隔绝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
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大型设备启动或关闭时产生的低频振动,通过金属结构传导而至。很短暂,只有一两秒。
白诩的眼睛在眼皮下动了动。
几乎在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那无形的压制力场,在那低频振动传来的瞬间,产生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顿挫”。
就像流畅运转的机器,被一颗微小的尘埃卡了百分之一秒。
波动!
他立刻意识到,这囚笼并非完美无瑕。
它的运行需要能量支持,而能量的输送或转换,可能存在瞬间的不稳定。
刚才那低频振动,很可能来自这栋建筑内部的某种大型设备,干扰了囚笼力场的绝对稳定。
这个“顿挫”太短暂,力量衰减也微乎其微,对于挣脱束缚毫无用处。
但它证明了一件事——这力场并非不可撼动。
他需要更大的干扰。
或者,更精确地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
就在这时,金属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巡逻守卫那种规律的步伐,而是更沉稳、独属于一个人的脚步声。
卓未许。
白诩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频率都维持着之前的缓慢。
观察窗外出现了一双眼睛,冰冷,审视。
目光在他被牢牢禁锢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他包扎着纱布的手臂和干燥起皮的嘴唇。
几秒后,门外传来低沉的对话声,隔着厚重的门板,模糊不清。
但白诩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状态?”“……虚弱……”“……维持……”
是卓未许在和守卫说话。
随后,脚步声远去。
白诩缓缓睁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金属墙壁。
卓未许来确认他的状态,看到他依旧被牢牢禁锢,并且因为缺乏“食物”而逐渐虚弱。
这符合对方的预期。
很好。
他重新闭上眼,开始在心中反复模拟。模拟那低频振动再次传来,模拟那力场产生“顿挫”的瞬间,模拟自己如何在这一刹那,将全部被压制的力量,如同压缩到极点的弹簧,骤然释放,冲击手腕或脚踝处的环扣……哪怕只能挣开一丝缝隙。
同时,他藏在掌心的刀片,或许能在那个瞬间,做点什么。
比如,破坏颈后或腰部那些电极触点?哪怕只是造成短暂的失灵?
机会只有一瞬。
他必须将时机、力量、角度都计算到分毫不差。
饥饿和干渴持续消耗着他的体力,但也让他的精神变得更加专注,像被磨砺过的刀锋。
虚弱是表象,是他需要让卓未许看到的表象。
而在表象之下,所有的计算和准备都在无声地进行。
他像一头潜伏在雪地里的饿狼,忍受着严寒和饥饿,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时间再次缓慢流逝。
顶灯依旧。
他在等。
等下一个震动,等下一个“顿挫”,等一个将这钢铁囚笼撕开一线生机的可能。
掌心的刀片,已被他的体温焐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