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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又见当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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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叶帛舟猛地抬起头，顷刻间，眼前的食尸鬼再次消失，迷雾再一次笼罩过来。
叶帛舟听到黑暗之中传来那狐妖少年的一声轻笑，他下意识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甩出一只飞刀，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旋地转间，叶帛舟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香火稀疏的破败殿宇之中。
殿宇的正中间，矗立着一尊神像。
那是一尊狐妖的神像，神像有着狐狸的耳朵和九条狐尾，神像的脸看不太清，只看到神像左手持剑，右手中握着一把伞。
这间神殿太破败了，四面漏风，屋顶漏雨，偏偏却又是天公不作美，屋外零星下着小雨，让本就破败的神殿更是连路过的旅人都不愿驻足。
在那神像的伞下，叶帛舟看见了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约莫五六岁，很瘦，身上脏兮兮的，整个人缩在那把伞下，紧紧地抱着自己。
叶帛舟上前走了几步，那小孩子抬起头，叶帛舟看到了一双血瞳。
小孩子似乎看不见他，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
叶帛舟认识他，或者说，叶帛舟必须认识他。
因为这是他自己。
他后来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自己当年死在这里，而不是被琼州叶家捡到，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心里还在胡思乱想，却见此时，神殿外缓缓走进一位一身白衣的男子。
那男子踏月而来，一身白衣，不曾沾染一丝尘埃，狐耳与九条狐尾皆是雪白，五官姣好，额间有一道额红，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看着却并没有玩世不恭的感觉。
那双眸子似月光般清明澄澈，衣襟玉白，宛如无瑕的美玉浇筑而成，衬着背后氤氲的雨幕，竟似画中人。
“小可怜，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声音叶帛舟是熟悉的，或者说，对方的脸也是叶帛舟熟悉的——
是柳如卿。
他早就忘了当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却不想，居然是柳如卿。
柳如卿目不斜视，根本没看见站在一旁的叶帛舟，而是径自走向伞下的小叶帛舟。
小叶帛舟抬起头，那双猩红的血瞳和那双如月光般的桃花眼对视。
后者微愣，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家人不要你了吗……因为眼睛？”柳如卿抬手，似乎想摸摸小叶帛舟的头，谁知，那只手却径自穿了过去。
小叶帛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伸手想碰碰对方的衣角，手穿过衣袍，像是抓住了一缕风。
叶帛舟注意到，这时的柳如卿，身体几乎是半透明的。像是一个漂泊无依的灵魂。
“我忘了，这具身体还没有肉身……”柳如卿笑了一声，不忘拿人打趣，“你找错人了，我养不了你，你应该去大户人家的门口蹲一蹲。”
小叶帛舟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脚。
见他不说话，柳如卿主动挑起话头：“你饿了吧，想不想找点东西吃去？”
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吃的？
小叶帛舟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叶帛舟至今都记得，柳如卿想到的办法非常的……贱。
柳如卿扮鬼吓唬路过的旅人，等到他们惊慌失措地丢弃行囊逃跑后，让小叶帛舟去翻他们的包裹找吃的。
由于柳如卿算是个灵魂，所以这招百试百灵。
他好像就这么活了三天，等到了琼州叶家家主，把他捡回了家。
这事最初还是柳如卿发现的，他出去逛了一圈，然后兴冲冲地告诉小叶帛舟有个看上去很有钱的家伙再往这边走。
他的计划是把人引过来，然后让那个有钱人把小叶帛舟捡回家。
“等一下我假装要杀你，到时候你就哭，一直哭，让他把你领回家你就不用过苦日子了……”柳如卿的语气高兴得不得了。
他看了看小叶帛舟脏兮兮的脸，又嘱咐了一遍：“等会你就跑出去，然后我在你后面追你，你就往那个有钱人身边跑，知道吗？”
小叶帛舟瞪着眼睛看着他，声音稚嫩：“那你呢？”
“我？我不需要别人养啊，再说也不会有人想养一只鬼吧？”柳如卿哭笑不得，语气毫不在乎。
他想了想，又道：“你要是真舍不得我，你以后长大了再来看我，怎么样？”
小叶帛舟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时候的他还太小了，也可能是被柳如卿洗脑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过上好日子的喜悦中，他不懂离别，也不知道有的人可能做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像柳如卿说的一样，小叶帛舟跑出神殿，柳如卿假装凶狠地在身后追着他，没等他跑几步，只听一声破空之响，一只灵箭从他的脸颊边擦了过去——
紧接着是长箭刺进□□的声音，随之而来是柳如卿的一声闷哼。
小叶帛舟回过头，看到那只灵箭深深地扎进柳如卿的胸口，柳如卿半跪在地，一只手捂着伤处，一只手撑着地，身体更加透明。小叶帛舟下意识想往回跑，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拉住。
“快走，那是只妖！”那人说罢，不由分说抱起小叶帛舟就往来的地方跑。
小叶帛舟只看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模糊，他挣扎着想下去，却被柳如卿口中的“有钱人”死死抱住，直到再也看不见柳如卿。
后来的很多年，这个场景依然是叶帛舟梦中的常客，即使对方的脸早已模糊不清。
早已长大的叶帛舟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眼皮微微下垂。
后面的事情他记得，自己很多年后去过这个神殿找柳如卿。
那时这座神殿早已不是原来破败的样子，神殿中的神明也换了一位，原本一手持剑一手持伞的狐妖变成了手持神木弓，眉眼含笑的水神殿下。
水神殿内香火鼎盛，再也不是当年的景象了。
叶帛舟去的那日，正巧撞见青鸟长鸣，沿路洒满了桂花，道路的尽头，他看到一个唯唯诺诺的少年以及他身旁的那位……
身长玉立的白衣公子。
只是一个背影，却与叶帛舟梦中那个人影重合。
之前那少年拉着那位白衣公子，踏上那条黄金路。
白衣公子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叶帛舟。
叶帛舟没动，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即若无其事地离开。
“……骗子。”
他不明白那人的幻境为什么会给自己看这些，他是觉得自己很在乎这些吗？
开什么玩笑，自己才不在乎。
他正想着怎么出幻境，就见那水神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身穿白衣，墨发倾散，是柳如卿。
是幻境吗？
叶帛舟没说话，那人却先他一步开口：“叶景和，你怎么在这？你——”
柳如卿的话在看到对方眼睛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水神的灵力维持不住，叶帛舟现在的眼睛是血瞳。
叶帛舟默默将手背到身后，他衣袖里藏着最后一把飞刀——
他随时能杀了柳如卿，让对方永远闭嘴。
柳如卿上前走了两步，叶帛舟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对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使劲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幻像吧？”
叶帛舟：“……你说呢？”
柳如卿的眼神很复杂，算不上歧视，他又上前了两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眼，确认这就是血瞳。
气氛一时间僵住。
半晌，叶帛舟听到柳如卿的声音。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他握着飞刀的手紧了紧，看向柳如卿，柳如卿皱着眉，似乎真的在思考。
这个幻境太恶心了，让所有人都想起了些深埋心底不太记得的往事，柳如卿也不例外。
他记得自己十几年前好像遇到过一个小孩……他记不太清那个小孩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对方很瘦，很小，有一双血瞳，似乎总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叶帛舟不带感情地开口，“我没见过你。”
柳如卿没说话，或者说他本也没指望叶帛舟会回答，他望向身后——水神殿一如多年以前矗立在此。
香烟袅袅，这座水神像还不曾落败。
那血瞳少年的幻境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过了很久，柳如卿首先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血瞳的事，我会保密。”
叶帛舟微微抬眼，看着柳如卿：“那你的条件呢？”
“我的条件？”柳如卿抬眸，有些惊讶，他冲叶帛舟笑了笑，虽然笑容有点儿勉强，“我想让你告诉我，是谁想害悯哲，你也不会答应吧？”
况且他也不太想问。
叶帛舟没说话，他看了柳如卿很久，久到柳如卿率先别过视线，叶帛舟才开口：“你不高兴。”
柳如卿以为这货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结果等了半天到这么句话，顿时无语：“我人都在这儿了，我心情能好吗？”
叶帛舟的视线转移到前方，不再看他，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久，叶帛舟开口问他：“你是为什么来的？”
柳如卿觉得今晚的叶帛舟尤其话多，他忍不住又去看叶帛舟，对方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此时却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
像是欲言又止。
他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柳如卿，我在锦城的眼线比你想得要多，你主子做什么瞒不过我，”叶帛舟的目光看着远方的神像，他感觉到神像在变化，殿宇上的墙瓦剥落，神像倾倒，殿内僧人做鸟兽散。
水神殿从香火鼎盛到门可罗雀，仅仅只沿续了几十年。
叶帛舟眸光闪烁：“你是为我而来的，不是吗？”
柳如卿想说的话在面对叶帛舟那双眼睛时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事实上叶帛舟说这句话时并没有什么情绪，但他就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开口：“我没有想杀你。”
叶帛舟没理会柳如卿堪称莫名其妙的解释，他耸了耸肩：“我并不在意，想杀我的人很多。”
“但我很好奇，”叶帛舟的声音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似乎他真的对此不甚在意，“什么人能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柳如卿眼眸微眯，他敏锐捕捉到叶帛舟的画外音：“你想让我告诉你想杀你的人是谁？”
“算是个交易吧，”叶帛舟依旧掌握着两人对话的主动权，“我也可以告诉你杀悯哲的是谁。”
“你现在又想告诉我了，你们琼州叶家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暴露雇主的身份吗？”柳如卿抱着膀子审视他，“赏金猎人也会空手套白狼？”
叶帛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他从衣袖中拿出柳如卿给他的“妖丹”，回视对方：“这种哄人的东西，算不算空手套白狼？”
对于“妖丹”是假的这事，柳如卿倒也并不心虚，毕竟他也没指望他能骗过叶帛舟：“总归哄到你了不是？”
叶帛舟哼了一声：“毫无诚信的狐妖。”
柳如卿回道：“没有职业操守的赏金猎人。”
梳顺了毛的猫总是很好说话，柳如卿笑着提议一起说，叶帛舟居然没什么意见的同意了。
“云海城墨家长子——墨子辰。”
“姜清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