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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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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了好几回,江浸月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洗漱。
临出门前,他把那个装着照片和信的牛皮纸信封,连同那条威胁短信的手机,都揣进卫衣的兜里
他把玩着一个铁盒下楼,糖盒里面是一粒一粒的果汁糖,似乎是他失忆之前买的。
张姨见他这么早就起来,很是惊讶,热情地招呼他吃早餐。江浸月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热牛奶,拿了两片吐司。他让陈伯安排车,说要去医院。
陈伯办事效率很高,等他吃完吐司,方志诚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
江浸月坐进后座,方志诚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平稳地发动了车子。两人一路无话。江浸月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指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牛皮纸信封的边缘。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医院VIP住院部的楼下。
“小江先生,我就在这里等您。”方志诚说。
江浸月“嗯”了一声,推门下车。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电梯,按下了裴照珩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站在走廊尽头,看到他,微微躬身示意。江浸月点点头,径直走到病房门口。
他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轻微的运作声。裴照珩正靠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似乎在看什么文件。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条纹病号服,头发大概是刚刚洗过,蓬松柔软地搭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许多。
他听到开门声,抬起头。在看到江浸月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冷的黑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火。他下意识地就想坐直身体,却因为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动作僵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忍耐。
“你别动!”江浸月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躺好。”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裴照珩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把手里的平板随手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报表,他一眼都不想再看了。
“睡醒了就过来了。”江浸月把床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晃了晃手里的铁盒子“不是有人昨天和我哭,还想吃糖吗?”
裴照珩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嗯……今天好多了。”
糟糕。他昨天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害江浸月担心了?
江浸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想笑。他打量了一下病房,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桔梗,旁边还有一个保温桶。
“吃早饭了吗?”
“刚吃完。”裴照珩回答,视线又黏回他身上,“母亲送来的粥,你呢?”
“在家喝了牛奶。”江浸月顿了顿,把手上的糖盒打开,挑了颗橙子味的抵到裴照珩的嘴边,“啊——”
裴照珩有些害羞,却又很受用的张开嘴,含住那块橙子味的软糖。
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江浸月的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那个信封。他抿了抿唇,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昨天……在A大的办公室,找到了一些东西。”
他说着,把那个牛皮纸信封拿了出来,放到了裴照珩盖着薄被的腿上。
裴照珩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有些疑惑。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等着江浸月继续说。
“里面有几张照片,还有一封信。”江浸月的语气很平静,“信是一个叫杜若兰的人写给我的。”
听到“杜若兰”这个名字,裴照珩的眼神有些惊讶,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哑着嗓子开口:“你……想起来了?”
“没有。”江浸月摇了摇头,“我甚至不记得这个人。但是,信我看过了。照片也看了。”他说着,把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手机也拿了出来,点开那条彩信,递到裴照珩面前,“然后,我昨晚收到了这个。”
裴照珩的视线先是落在手机屏幕上,他没有动,却能从他手背上绷紧的青筋看出来,裴照珩在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找上你了?!”他的声音有点哑。
江浸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先别担心,听我说完。这应该只是恐吓。”
过了好一会儿,裴照珩才松开了手,身体向后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他喘着气,声音里满是懊悔和自责,“我应该想到的……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这不关你的事。”江浸月说,他把手机收回来,“我想问你,你知道我在给杜若兰打钱的事吗?”
“知道。”裴照珩重新睁开眼睛“当时…我去接你从聚会回来,在路上你提出要帮她。”
“那……白沙湾……”江浸月的声音有点干涩。
“我记得。”裴照珩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她信里说,让你春天的时候带我一起去玩。你当时还挺高兴的,把那封信拿给我看,问我什么时候有假期。”他顿了顿,“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计划,就收到了她自杀的消息。”
江浸月的心沉了下去。
“你当时……受了很大的打击。”裴照珩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心疼,“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我喊你也不答应,我怕你想不开,就骗你说,布丁老是闷在家里会不开心,所以你答应了。”
“所以,后来我们去古镇,是为了……替代没去成的白沙湾?”
江浸月想起那张在古镇里的照片,原来背后还有这么这段故事。
“嗯。”裴照珩应了一声,“我想带你离开那个环境,换个心情。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江浸月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裴照珩闭了闭眼,像是不忍回答。
“是我们结婚……一年半左右。”他回答。
“你收到信之后大概一个月,我们就收到了警方的通知。”
婚后一年半左右。
江浸月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从获救到毕业,到和裴照珩结婚,再到杜若兰的离世,加起来的时间居然还不到两年。他无法想象,那时的自己,在刚刚以为抓住了一点幸福的微光时,就再次被拖入深渊,会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更为可怕的是,那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江浸月看着腿上那个牛皮纸信封,将信封重新拿起,从里面抽出了那张幸存者的合照,递到裴照珩眼前。
“我想知道……其他人的现状。”他的声音很低“我们当时……经常聚会吗?看起来,关系应该不错。”
照片上,八个年轻人挤在一起,对着镜头笑成一团。
裴照珩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有些费力地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似乎背后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别动,我去叫护士。”江浸月见状,立刻站起身。
“不用。”裴照珩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温暖了手腕处的一小块皮肤。
“你们刚被救出来的第一年,确实聚得很勤。”裴照珩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那时候大家刚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里,都很……依赖彼此。你说,好像只有和同样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待在一起,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着的,而不是在做梦。”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江浸月有些模糊的笑脸,像是在拂去岁月留下的尘埃。
“你们当时会约在一家心理诊所的活动室里,那是当时负责心理干预的机构免费提供的场地。聚会就是一起吃饭,聊天,玩桌游,或者什么都不做,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你那时候话不多,但每次都会去。你说,你答应过要确认他们都还好好的。”
“答应过……谁?”江浸月有些恍惚。
“我也不知道,”裴照珩摇摇头,“你不想告诉我。”
“后来,你们聚会的间隔就越来越长了。”裴照珩继续讲下去,“有些人开始回避这个群体,他们不想再被提醒过去的事。有些人换了城市,换了工作,想彻底重新开始。还有些人……情况不太好,一直走不出来。”
“杜若兰的死,是一个转折点。”裴照珩顿了顿。“那之后,你们就不怎么见面了。你说,好像只要不见面,只要不知道对方的消息,就可以假装对方还活得很好,就可以不用去面对失去同伴的痛苦。”
“所以,他们现在……”江浸月艰难地问,他能理解那种感觉,为了让彼此能喘口气,我们选择不再联系。
“我只知道一部分,”裴照珩解释,“我后来……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拜托私家侦探跟进过他们的状况,有几个人删掉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换了手机号,从原来的城市搬走。我的人查到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都指向了国外,但之后就再也追查不到了。他们应该是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彻底把自己藏起来了。”
裴照珩的手握着江浸月的手腕,无意识的摩挲着他手腕处的纱布。
“我曾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派人去找过他们,想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结果呢?”江浸月的心揪了起来。
裴照珩摇了摇头。“结果……不太好。他们过得很……警惕,很辛苦。像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紧张很久。我怕打扰到他们,就没再继续了,也没有告诉你。”
原来,又是这样。
江浸月低头看着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