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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经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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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沉闷的撞击声先于痛感炸开,商时序怀里的帆布包应声脱手,红笔、教案与半本摊开的物理练习册散了满地。胃里的绞痛本就没停过,此刻被这股力道撞得翻涌,他弯下腰想扶墙,下颌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捂住,鼻腔瞬间灌满陌生的檀木味,混着点急促的、压抑的呼吸。
后颈被人轻轻按了下,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别动。”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裹在夜里发闷
商时序的右耳几乎听不见,左耳捕捉到的话音断断续续,只辨得出是陌生男声。他指尖下意识摸向外套口袋,那里藏着把十五块买的折叠刀,刀刃钝得只能划开快递盒,但应该也够了,刀鞘刚碰到指腹,后颈的手又按紧了些,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烫得他莫名烦躁。
巷外传来吵吵嚷嚷的脚步声,夹杂着女生的尖叫与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胃里的疼越来越凶,商时序额角冒了层冷汗,扶着墙的手忍不住攥紧。直到巷外的脚步声彻底远了,那只捂在他嘴上的手才松开,商时序猛地偏头,抬手就把人推开。帆布包还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的动作顿了顿,胃里的绞痛让他直不起腰,只能靠在墙上喘着气,声音里裹着没压下去的戾气“我说你神经……”
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
男人摘下了黑色口罩,路灯从巷口斜斜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眼睛上。那是双很亮的眼,眼尾微微上挑,当年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此刻却蒙着层他看不懂的复杂。更扎眼的是男人颈间,黑色绳子绕了两圈,末端坠着枚素圈银戒,戒面磨得发
商时序的呼吸顿了顿。八年了他以为这枚被谢崇扔进学校后湖的戒指,早该沉在淤泥里,和当年没说出口的话一起,烂在高中校门口的香樟树下。可现在,它就挂在谢崇脖子上,贴着皮肤,谢崇也愣了,站在原地没动,手还维持着刚才捂他嘴的姿势,指节微微蜷着。巷子里很静,只有远处便利店的冰箱发出低沉的嗡鸣,还有商时序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胃里的疼还在加剧,他扶着墙的手开始发抖,指尖泛着白。
“商时序?”谢崇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却还是带着当年惯有的调子“你怎么在这?”
商时序扯了扯嘴角,直起身把散在地上的练习册捡起来,淡淡瞥了谢崇一眼“谢先生这么闲?不用忙着编曲子赶通告,在这里当阴沟里的老鼠”语气很淡,可每个字都带着刺。耳边隐约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谢崇刚才那句“商时序”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久到他几乎以为,当年那个会跟他在物理课上偷偷传纸条的少年,消失了
谢崇的眉头立刻皱起来,显然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帮商时序捡帆布包,却被商时序侧身躲开“你他妈说谁老鼠?”谢崇的语气也冷了,惯有的脾气上来了“我刚才是救你!没看见外面那群私生?要是被他们认出来,你明天就该上热搜了‘顶流唱作人深夜与神秘素人幽会’你觉得好听?”
“不敢劳谢先生费心。”商时序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闷哼了一声,脸色白了几分,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下来,滴在帆布包的带子上,嗤笑一声“我这种普通人,就算上了热搜也就挨挨骂。倒是你……”
他故意把你字咬得很重,眼底却没什么情绪,八年时间,足够把当年的喜欢与委屈磨平,剩下的只有对“麻烦”的本能抗拒,毕竟两人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谢崇的眼神沉了沉,盯着商时序的脸看了几秒,目光又扫过他扶着墙的手,商时序的袖子挽到了小臂,几道深浅不一的疤露在外面,有的淡成了粉色,有的还泛着新红,像刚添的。他眉头皱得更紧,语气硬邦邦的“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胃不舒服?”
商时序没回答,拉上帆布包的拉链就想走。胃里的疼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他不想跟谢崇待在一块,更不想听他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说话——他们早就没关系了,八年前就没关系了“站住。”谢崇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力道有点大,攥得他腕骨发疼。商时序想挣开,却被谢崇攥得更紧,他能感觉到谢崇的指尖在发抖,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烦“你没听见我说话?胃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回家?逞什么强?”
“我逞不逞强,跟你有关系?”商时序偏头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谢先生,松开,我还要回家改卷子”
“改卷子?”谢崇的音量提高了点,带着点不可置信“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改卷子?回家躺着去!”
“跟你有关系?”商时序重复了一遍,手腕用力挣了挣,没挣开,反而牵动了胃里的疼,他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谢崇的眼神软了点,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松,却没放“我送你回去。”他说,语气强硬得没给人拒绝的余地“你现在站都站不稳”
“不用。”商时序靠在墙上,胃里的疼让他有点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谢先生,我们早就没关系了。没必要来跟我这个普通人纠缠,挺没意思的”他说得平静,心里也确实这么想。当年谢崇被经纪公司看中,签下“五年内不能公开恋情”的条款时,他其实能理解——前途是实实在在的,而他那时只是个连学费都要靠姑父接济的穷学生,根本给不了谢崇什么。只是他不明白,八年过去了,谢崇为什么还要来撩拨自己
谢崇的脸色变了变,攥着他手腕的手猛地收紧,语气冷得像冰“什么叫我纠缠你?商时序,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怕你死在半路上,到时候影响我的形象!”话很难听,可商时序却注意到,谢崇的指尖在发抖,眼神也避开了他,还是老样子……明明是关心,却非要用最凶的语气说出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会发脾气,胃里的疼越来越重,商时序觉得眼前发黑,连站都快站不住了。谢崇显然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没再跟他吵,直接弯腰拎起帆布包甩到自己肩上,然后伸手,不由分说地把商时序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
“你干什么?”商时序想推开他,却没力气,只能任由谢崇把他半扶半抱地架着“谢崇,松开我,我自己能走。”
谢崇低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嘲讽,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你现在走三步能摔两回,还能走?别逞能了,商时序,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商时序没说话。是啊,他确实不是了。谢崇架着他往前走,脚步放得很慢。商时序靠在他身上,能闻到檀木味里混着的淡淡烟草味
“你住在哪?”谢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刚才软了点。
商时序报了个地址,是附近的老居民楼,没电梯,他住在六楼。谢崇没说话,只是架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脚步也加快了点。一路上没再吵架。商时序靠在谢崇身上,胃里的疼让他昏昏欲睡,耳里全是谢崇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他能感觉到谢崇的手在发抖,似乎很紧张,到了居民楼下,谢崇把他放下来,扶着他靠在墙上,自己去拎帆布包“六楼?”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满“没电梯?这种地方能住人?”
商时序扯了扯嘴角,没力气跟他吵“别人能住,我当然也能,自然不会像你”
谢崇的脸色又沉了沉,没说话,只是弯腰再次把他的胳膊架到肩上“走,上去。”
“不用……”商时序的话没说完,就被谢崇瞪了一眼。
商时序没再反驳。他确实没力气了,胃里的疼让他眼前发黑,只能任由谢崇架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楼梯间里没灯,谢崇用手机照着路,屏幕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角的汗,谢崇从小娇生惯养,爬六楼对他来说,大概是种折磨。
到了门口,商时序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插了好几次都没插进锁孔。谢崇看不过去,一把夺过钥匙,三下五除二就开了门“你行不行?”他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却还是伸手扶着商时序,把他轻轻推进屋里。
屋里很暗,商时序摸索着打开了灯——只有一盏昏黄的吸顶灯,挂在天花板中间,光线勉强能照亮整个房间。二十多平米的小出租屋,摆了一张单人床、一个掉漆的书桌和一个旧衣柜,书桌上堆满了练习册和教案,还有几个空的药盒;地板是旧木质的,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响声
谢崇站在门口,皱着眉打量着屋里的环境,眼神里带着点商时序看不懂的情绪“你就住这?”他的语气有点生硬“连个像样的沙发都没有?”
商时序没理他,扶着墙走到书桌前,想把帆布包里的练习册拿出来——下周要用,他今晚必须改完,周末还有兼职。可他刚伸手,就被谢崇拽住了手腕“你干什么?”谢崇的语气很凶“胃不舒服就去睡觉”
商时序想挣开他的手,却没力气“你别管我”
谢崇的音量提高了点,伸手把他往床边推“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改?坐下!”
商时序被他推得坐在床上,胃里的疼让他闷哼了一声,脸色更白了“谢崇,你别管我。”他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点疲惫“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谢崇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你要是真能处理,就不会把自己搞成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胃不舒服不知道吃药?手腕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耳朵……”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商时序的右耳戴着个助听器,刚才在巷子里没注意,现在近距离看,才能发现那只耳朵的轮廓有点僵硬“你的耳朵怎么了?”谢崇的语气软了点,伸手想碰,却被商时序躲开“没什么。”商时序偏过头,不想提这个“老毛病了。”
“老毛病?”谢崇不依不饶“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是个聋子?”
商时序没看他,只是靠在床头,闭着眼。胃里的疼稍微缓解了点,可他还是觉得累“前几年不小心弄的”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听不见了。”
谢崇的呼吸顿了顿,没再说话。屋里很静,只有吸顶灯的嗡鸣。商时序能感觉到谢崇的眼神落在他的右耳上,带着点心疼,又带着点压抑的怒火——他以前就容易替他抱不平,现在还是这样“把药拿出来。”谢崇突然开口,语气硬邦邦的“胃药,你肯定有。”
商时序没动。药在书桌抽屉里,可他没力气去拿。谢崇看他没反应,干脆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找。抽屉里很乱,除了药盒,还有几个空的美工刀盒子,和一沓厚厚的账单,谢崇的动作顿了顿,拿起一张账单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是什么?”他转身看向商时序,语气里带着点压抑的怒火“你姑父的?”
商时序没说话,算是默认。
谢崇没再问,把账单放回抽屉,找到胃药后,又去厨房找杯子。厨房很小,只有一个电磁炉和几个旧碗,他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把药和水递过去“吃了。”他的语气很凶,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药盒打开,拿出两粒药放在商时序手心。
商时序接过药,就着温水咽了下去。胃里的疼渐渐轻了点,他靠在床头,没再说话。
谢崇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桌上堆得满满的练习册,又看了看靠在床头的商时序,沉默了几秒拿起一本练习册翻了翻,眉头皱得更紧了,上面的物理公式他大多都忘了,当年还是商时序帮他补的课,才勉强及格。
商时序“嗯”了一声,声音很轻。
谢崇没再说话,拿起红笔,又掏出手机点开搜索框。他先是对着一道选择题看了半天,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查着,然后才迟疑地在练习册上打了个对勾。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商时序靠在床头,没睡着。他能听到谢崇翻练习册的声音,听到他偶尔发出的低低的嘟囔声
他忍不住睁开眼,看向书桌前的谢崇。灯光落在谢崇的侧脸上,能看到他认真的神情,眉头微微皱着,像极了当年在物理课上,他对着一道题解不出来时的样子。
谢崇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商时序下意识偏过头,却听到谢崇的声音传来“看什么?我帮你改卷子,你还不乐意?”语气依旧很凶,可商时序却从里面听出了点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
胃里的疼渐渐消了,困意涌了上来。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谢崇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