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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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厚重的天鹅绒，湿冷的薄雾贴着地面蔓延，舔舐过港口每一寸的冰冷地面。海风裹挟着微咸的、属于远洋的腥气，在集装箱的钢铁森林间翻卷呼啸，灯塔投下的光柱将锈迹斑斑的铁轨切割成冷金色。
远洋货轮“克洛诺斯号”沉沉靠岸，船头张牙舞爪的红灯一闪一灭。在浓雾中，如同藏在眼睑下一下下搏动的危险血光。巨大的机械臂轰然落下砸在甲板上，金铁交击的巨响像是这片法外之地里一记骤然炸开的枪响。
远处的夜鸟扑翅而起，让人心惊肉跳。
言遇青坐在一个深灰色集装箱的顶端，双腿随意地交叠着，瘦削的身形隐在沉沉夜幕里。他从一个表面看似普通，内里却结构精密的黑皮枪盒中，抽出那把他惯用的经过特殊改装的P226手枪，低头安静擦拭。
那双手骨节分明、苍白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像一个实验室里拨动烧杯和移液枪的大学生，而非一台即将启动的杀人机器。他擦枪的动作精准利落，没有半分多余冗杂，仿佛这具年轻的身体早已将子弹每一次出膛的震动与后坐力，都化为了最纯粹的本能。
他的剪影瘦削单薄。月光挣脱云层，斜斜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微微凸起的颧骨上，勾勒出一抹过分漂亮的、近乎凌厉的轮廓——
细瘦、冷白、锋利。眉尾压得很低，长长的睫毛在黑暗里投下一小片寂静的影。他的侧脸像一块仔细雕琢过的上等和田冷玉，质地看似温润，骨子里却透出一种能轻易割开喉咙的冰冷刃锋。
他身后，船头那盏闪烁的红灯，恰好落在他后颈那一小片裸露的皮肤上，照亮了一道极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像是某种被精心隐藏起来的，属于过去的封印。
嵌在耳蜗的耳机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夹着无线电的杂音，是本次任务的上线。
“确认货物位置后，立刻接触‘目标A’。中转联络人Vyre，不要暴露身份，不要节外生枝。”
言遇青没有回应，只用一块麂皮，轻轻掸落枪口上那看不见的灰尘和硝烟。他的动作柔缓得如同情人间的爱抚，指腹微微摩挲着冰冷的扳机，像是在触碰某种承载了无数回忆的滚烫旧物。
他向来不多话。沉默，是狩猎最好的序曲。
“确认完毕，”他最终淡声开口，声音清冷得像玉石相击，“我下去了。”
他从三米高的集装箱顶一跃而下，落地时膝盖微弯、核心很稳，将所有的冲击力都消弭于无声无形。起身时，夜风撩起他黑色长款风衣的一角，在光影中划出一道无声的、利落的切痕。
他的步伐轻且稳，在一众肌肉虬结面目狰狞的亡命徒中穿行，像一条误入鲨群、通体银亮的深海带鱼。格格不入，却又共享着同一种属于深海捕食者的冰冷气息。
他的气质过于安静疏离，以至于第一眼草草看去，并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可一旦他抬起眼，便仿佛有两颗最冷的寒星，坠入了这片肮脏而充满罪恶的暗夜——眼尾生冷，唇色极淡，是那种最古典也最危险的、容易让人失控的美人。
他走过一群正在验货的毒//枭和军火贩子身侧。一位来自金三角的贩//毒头子，下意识地用那双被毒//品和纵//欲浸淫得浑浊的眼睛扫过Vyre的脸。目光在触及到那张脸时，竟出现了半秒钟的凝滞——那可能是见惯了庸脂俗粉后，骤然看到顶尖猎物才产生的贪婪。
言遇青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给周遭投去一丝多余的眼神。他径直走向“克洛诺斯号”那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船舱深处。
那是罪恶世界善于伪装的、吃人的大嘴。
船舱里空气浑浊，混合了柴油、烟草和汗水的味道，那气味呛得人太阳穴一跳一跳，却又奇异地让亡命徒们无比亢奋。几盏昏暗的应急灯下，一个身材粗壮的泰国男人，正指挥着手下用撬棍费力地打开其中一个印着“医疗设备”字样的木箱。他脖子上一串沉甸甸的金链子在汗湿的胸口上晃荡着。
“磨磨蹭蹭的废物！”穿着军靴的脚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木箱。他叼着劣质雪茄，从喉咙深处含混地喷出一长串夹杂着生殖器的泰语咒骂，“想被剁碎了沉进公海里喂鱼吗？！”
男人的小臂上纹着一只凶狠的蝎子，随着他肌肉的贲张而扭曲、狰狞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蛰穿人骨。此人名为巴颂，正是言遇青这次需要接触的“目标A”，是邵家军火链条上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也是计划里Vyre向上攀爬的第一级台阶。
陈旧的木箱终于“嘎吱”一声被七零八落地打开。里面露出的不是什么医疗设备，而是一排排崭新的AR-15自动步枪，在昏暗的灯光里依旧闪着幽冷金属光泽。
巴颂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手下，将嘴里那半截雪茄恶狠狠地吐在地上，用脚尖碾灭。他那双汗毛浓重的熊掌拿起其中一支，像抚摸女人一样熟练地检查枪机、感受配重，然后“咔”一声把枪托抵在肩上，眯起一只眼做了个瞄准的姿势。最后，他才满意地拉动枪栓，脸上露出了生意人验货时独有的贪婪笑容，嘴里掺着一口金牙。
Vyre停下了脚步站在阴影里，像一个耐心的猎人，观察着他的猎物，计算着最佳的接触时机。
就在他准备上前，按照既定流程亮出信物完成军火的交接时，口袋里的微型通讯器突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代表着“最高警报”的震动。
这是不该出现的信号。
除非……现场出现了计划之外的、足以颠覆整个任务的顶级变量。
发生了什么？言遇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放弃了上前的打算，身体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船舱一侧的管道阴影中，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
几乎是在他藏好的同一秒，船舱的另一个入口处，传来了一阵沉稳的、不属于这群亡命徒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这艘钢铁巨轮的心脏上，瞬间让整个嘈杂的船舱都为之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正在验货的巴颂和他的一众手下，也都停下了动作，疑惑警惕地望向入口。巴颂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声，端起枪对着舱门。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昏暗的灯光下。
他穿着一身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手工定制的深灰色长风衣，里面是挺括的黑色衬衫，皮鞋锃亮，不见一丝灰尘；他的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鹿皮手套，质感极佳。
他的出现像一位莅临贫民窟的君王。那种与生俱来的、睥睨一切的贵气和压迫感，瞬间让在场所有自诩凶悍的亡命徒都变成了卑微到泥地里的尘埃。
看清来人的脸时，巴颂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额角刚才因呵斥手下而暴起的青筋，瞬间变成因恐惧而渗出的冷汗。他那只刚才还稳稳托着步枪的手猛地一抖，手腕一软，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步枪“哐当”一声砸在了钢制甲板上。
但他顾不上去捡。身体的反应远快于大脑的思考，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扑了过去，用一种近乎五体投地的姿态，谦卑地低下了他那颗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头颅，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甲板的铁锈里。
“邵……邵先生！小……小的不知道您……您怎么亲自驾临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平日里凶狠的泰语口音，此刻在蹩脚的中文里只剩下滑稽的哆嗦。
邵循锦。
这个名字，在整个东南亚的地下世界，都代表着绝对的禁忌。
而藏在阴影里的Vyre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他刚刚调整到最低频率的呼吸，出现了长达半秒的停滞。他素来冷静平稳的心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住，骤然失序。
是他。
这个念头是一记直接砸在神经中枢上的重锤。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级别的小小交易，对他而言不过是庞大商业帝国里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砾。别说是他，就连他的心腹阿森，都无需亲自出面。
他为什么会来？
Vyre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他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无声地握紧了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邵循锦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巴颂。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只是淡淡地、看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整个船舱。
那目光冰冷、锐利，像最高精度的雷达，能穿透所有的阴影和遮蔽。
因此，当那道目光扫过言遇青藏身的角落时，言遇青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的呼吸频率降到了最低。
他甚至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发现。在这片钢铁丛林里，或许没人能找到他，但邵循锦除外。
在邵循锦面前，他无所遁形，如同白纸。因为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造物主，是他所有技巧、伪装、乃至呼吸方式的…最终定义者。
邵循锦的目光，只停留了半秒便移开了，仿佛那里真的只是一团无意义的阴影。他走到那个被打开的木箱前，戴着手套的手随意地拿起一支步枪，像拿起一根无足轻重的烧火棍。
“货有问题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身旁一脸谄媚的巴颂一个眼神，只淡淡发问。
“没……没有！绝对没有！都是最高品质的货！”巴颂连忙回答。
“嗯。”邵循锦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枪，又扔回了箱子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开。
他仿佛真的只是随心所欲心血来潮，过来巡视一下而已。
暗影里，言遇青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然而就在这时，邵循锦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侧过头，对巴颂问了另一个让言遇青浑身血液几乎倒流的问题。
“这次的联络人，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