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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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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启动,轰鸣声嗡嗡作响,流荡在附近的感染者纷纷涌来。
安然坐在副驾驶上看了眼淡定的埃德蒙,他神情自若,一脚油门踩去,“嗡”的一声,涌来的几个感染者瞬间被撞飞。
大巴开得极快,飞一般地行驶在路上,感染者来一个撞一个,很快就远离了已沦为丧尸城的基地。
出了基地,来到通往避难所的B通道。路上空无一人,似乎整个基地东侧只有他们活下来,剩下的几万人全军覆没。
车厢里顿时充满压抑的气氛。两侧一重接一重的山连绵不绝,高大的松柏树在天空逐渐黑下来的阴影里,显得鬼影重重。
一夜过去,大家安然无恙,没有遇到夜袭的活死人。中途埃德蒙跟会开车的大哥换了几次,防止埃德蒙疲惫驾驶。
正午阳光刺眼,蔚蓝色的天空时不时有几只飞鸟。安然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这里的风景很美,大巴经过的地方有茂密的森林,飞流直下的瀑布,湖泊如同天空一般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游过的鱼。
安然想起自己世界的九寨沟,如果不是病毒爆发,这里可能会是不错的5A级自然风景区。
果不其然,埃德蒙问安然:“好看吗?”
安然回过头,埃德蒙正盯着他看,想来应该是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外面,安然又回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好看。”
“这里叫凤凰峡,再往前不到一里,你会看见一片凤凰树,”埃德蒙回过头,看向自己正前方,“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新鲜、远离闹市,原本是要用做景区,但没过多久病毒爆发,这里就被开创成军用专道,只有军人才能进入。”
这是埃德蒙第一次不用安然问‘为什么’自己解答,安然问他:“那为什么现在我们能进入?”
“因为基地东侧突破,为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我们不能直接进入安全基地,只能进入避难所进行检查,检查通过才能进入安全基地,这条路就是通往B通道的必经之路。”
安然明白了,凤凰峡还没有完全成为景区的时候,这里没有人,所以病毒爆发后,这里也没有感染者,是最安全的通道。
建立成军用专道是为了防止感染者进入,也是为了防止基地突破,大家把病毒直接带入安全基地。
“可是这条路这么长,如果车上有感染者,大家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全军覆没,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安然反问。
在安然的意识里,这些感染者如同电影里的丧尸,咬一个秒一个,这种病毒传播性强,潜伏期更短,根本不用太长时间。
埃德蒙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说:“我有些好奇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傻?”
“啊?”安然闻言,疑惑地转过头,埃德蒙正看着自己,他眉毛上挑,嘴角勾着一丝笑,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后脑勺,“呃……我之前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撞到头,醒来后有些东西不记得了……”
安然越说越心虚,偷偷地瞄埃德蒙,发现他没有在看自己,已经看向别处。他齐肩的卷发把侧脸遮住了一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安然看见他嘴角上扬,似乎在笑。
没过多久,安然果然看见了那片凤凰树,此时正好是凤凰树开花的季节,大片大片的凤凰花,像烧着的晚霞跌落在了人间,仿佛把整个夏天最炽热的光阴都熬成了颜料。
整个山头都火红一片,大巴穿行在路中,大家纷纷探头,安然小声地“哇”了一声。
安然看着火红的山头垂下眼眸,想起高三毕业那会,爸妈带自己去贵州百里杜鹃玩,那里跟这里一样,虽然不是同一种花,但一样花团锦簇、绚丽夺目。
唯一不同的是,爸妈不在身边,而自己又身在危险重重中,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又怎么回去,更不知道爸妈现在怎么样。
安然越想越觉得悲催,只是国庆假期回家,就遇到了地震,醒来就到了这。
安然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埃德蒙问。
安然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没什么。”
他不说,埃德蒙也不追问,扭头看向前方。大片大片的凤凰树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洁白的帐篷像蒙古包一样一个接一个,有不少穿着军装拿着枪的军队来回巡逻。
大门口的人被排成了长长的几队,仔细一看,他们衣裳大多都沾满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绝望。
男女老少站着,有的孩子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被母亲抱在怀里,哇哇大叫。周围投来不耐烦的眼神,母亲没有说话 只是不停地安慰怀中的孩子。
安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想应该是到避难所了。
埃德蒙说:“下车吧。”
大巴缓缓停靠在指定区域,埃德蒙率先推开车门,灼热的空气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安然跟在他身后跳下车,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从那个丧尸横行的地狱暂时逃离。
这里四面环山,远离了城市中心。避难所建在了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开阔山间,但这里穿着统一军服的人特别多,每个人手上都各持一把枪。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安然踮起脚,目光越过前面人的肩膀,终于清晰地看见了那三位军人的装束。
站在最左侧的是个体格魁梧的士兵,负责初步引导和维持秩序。他穿着一套深橄榄绿色的野战服。
左臂上缝着一块深色臂章,上面用白色线条简洁地勾勒出一个盾牌和交叉利剑的图案——那似乎是这个避难所或所属军队的徽记。
右边那位也是一样的穿着,但他手上拿着纸和笔间,正在对幸存者进行快速问询和登记。
阳光有些刺眼,队伍又往前移动了几步,安然赶紧跟上,又踮起脚尖探出头,把手搭在额前。
中间有个与众不同的军官,他倚靠在柱子上,眼睛半掩着,他没有维护秩序,也没有进行问询和登记。只是双臂抱着,一动不动地靠在那。
安然目光始终被中间那位军官吸引,连什么时候队伍又往前进了几步都不知道。
埃德蒙似乎察觉他的异样,解释说:“这是军区的最高指挥官,也是末日特情处的上校。”
“噢——”安然把垫起的脚放下,“那他叫什么名字?”
“司锦年。”
安然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他好年轻呀,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模样?”埃德蒙好奇问。
“嗯……”安然摸着下巴,认真道,“既是指挥官,又是上校,想来能坐到这个位置,应该是个头发花白、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
埃德蒙轻笑,说:“与你的想象完全不符,司锦年现在才二十六岁。”
安然震惊,那公安局的局长都四十有五了,他大胆的猜测:“难道上校……是走后门?”
但想来也不妥,让一个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上阵做指挥官,这是把人民群众的安全不当一回事。
埃德蒙嘴角勾起一丝笑:“是走后门,也是凭本事。”
安然不解,扭头看向埃德蒙,他说:“病毒没有爆发时,司家世代掌管军政权力,是盘踞一方的大家族。”
安然看着离司锦年越来越近,问:“那现在呢?”
“六岁那年,南方基地尚未完全建立,大批感染者涌入,司锦年的母亲便在那时感染去世。”
埃德蒙的声音压低了些,几乎融在嘈杂的背景音里:“那场变故后,司锦年八岁开始训练,二十岁破格进入特情处,二十二岁带队清理了西区第一个完全沦陷的百万人口城市‘海拉’,凭军功升至少校。去年,他清剿了试图在避难所系统内散播变异病毒的内鬼网络,直升上校,兼任南方地区前线最高指挥官。今年正式接管司家的军政权力”
安然听得有些发愣。这位上校的晋升之路,每一步都是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的。
“其实就算他不努力,也完全可以接管司家,对吗?”安然问道。”
埃德蒙收回目光看向安然:“是,但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花拳绣腿,安然想说。如果光凭背景坐上这个位置,如果有一天危险来临,司锦年既不能保护家人的安全,也不能保护自己,所以他必须努力。
队伍又向前挪动了几步,距离那位倚靠在柱子上的年轻上校越来越近。安然的视线终于能清晰地落在他身上。
司锦年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军装,与周围士兵的野战服截然不同,肩章上的银色徽记在正午阳光下偶尔闪过冷冽的光。
他确实非常年轻,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那他母亲……”
“到了。”埃德蒙轻声打断了他的追问,因为队伍已经排到了他们面前。
负责登记的士兵抬起头,目光扫过埃德蒙和安然,公式化地问道:“姓名?原属区域?有无明显外伤或接触史?”
埃德蒙应对自如,报了名字和原本所在的东区第七街区。
轮到安然时,他卡壳了一瞬,大脑飞速运转——他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和来历。
“我……”安然张了张嘴,正想硬着头皮编一个,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司锦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望着他。
他的眼睛瞳色是青蓝色,蓝中带浅青,安然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那双眼睛沉静而锐利,不像审视,更像是一种穿透性的观察,仿佛能轻易剥开他仓促的伪装。
安然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叫安然,和我一起从东区逃出来的。”埃德蒙自然地接过了话头,手臂很随意地搭在了安然略显僵硬的肩膀上,“逃跑时撞到了头,有些事记不清了。外伤我已经检查过,没有咬伤或抓伤。”
登记的士兵皱了皱眉,看向司锦年,似乎在请示。
司锦年的目光在埃德蒙搭着安然肩膀的手上停留了半秒,然后移回到安然脸上。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要清冷一些,没什么起伏:“失忆?”
“……是。”安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点头。
“脑后有撞击痕迹吗?”登记的士兵问。
埃德蒙松开了搭着安然的手,坦然回道:“有肿胀,但没有破皮流血。我做过基础检查,瞳孔反应和意识都清醒,判断是轻微脑震荡引起的暂时性遗忘。”
这套说辞流畅得仿佛早有准备。安然垂下眼,没敢吭声。
士兵没再追问,只是对司锦年略一点头。然后在登记表上快速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埃德蒙两张标着数字的磁卡:“B区17号、18号帐篷。进去后先到医疗帐篷做全面检查和消毒,四十八小时隔离观察期,没有异常才能进入下一步安置程序。下一个!”
接过磁卡,安然暗自松了口气,跟着埃德蒙从队伍侧面走向敞开的避难所大门。
经过司锦年身边时,安然忍不住飞快地瞟了一眼,司锦年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
走进大门,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烈。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指引着不同编号的人流向不同区域。
安然和埃德蒙朝着B区的方向走去,身边是形形色色劫后余生的面孔,麻木、惊恐、悲伤、茫然……各种情绪混杂在沉闷的空气里。
“刚才……谢谢。”安然低声对埃德蒙说。
埃德蒙没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排列整齐的白色帐篷:“不用谢。”
安然没有行李需要放,所以心直接去医疗帐篷,他想问埃德蒙要不要一起,但埃德蒙已经打开帐篷扭头对他说:“你自己先去吧,我待会再去。”
安然想一定是这一路颠沛流离累了,表示理解,他体贴地说:“那你好好休息。”
“嗯。”说完,埃德蒙就钻进了帐篷。
安然进了医疗帐篷,里面空间不大,但医疗器械各全,可谓是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安然抽了血,做了检查,捂着针眼大的伤口跟医生道谢,然后出了帐篷。
不管是生病还是体检,每次都要抽血,来到末世也一样,安然看着那一管子血,有理由怀疑他们多抽,心疼得捂着手臂往自己帐篷走。
突然,他听见前面有吵闹声,周围帐篷里的人也纷纷探出头来,安然抬头跟着望去。
只见还在排队的队伍里冲出来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她披头散发,头上还沾着泥土,脚上没有穿鞋,一身白裙沾满了干涸的血液。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似乎想要进来,又似乎想要冲过来对谁咆哮。
“这位小姐!请你冷静!”穿着野战服的士兵拦住她。
“我凭什么冷静?死的又不是你家人!”女孩大声哭泣着说。长长的队伍里,大家探头探脑,却没有人说话。
“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女孩的泪水和脸上的血融为一体,她冲面前的司锦年吼道:“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如果你们早点来!爸爸妈妈也不会死!”
安然看了半晌,才发现这位女孩是冲司锦年吼的。但上校静静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好像不是冲他而来的。
旁边帐篷里走出来个人,眼里还带着点懒散,似乎一早就到了避难所,刚才正在补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声音有点不耐烦。
“怎么救?把整个军队搭进去,就救你们一家三口?”大叔随手理了理毛躁的头发,然后又钻回帐篷。
安然把手臂的棉签拿开,看向不远处的司锦年,他神情淡淡,一句话都不说,任由前面的女孩对他又吵又闹。
如果不是旁边的士兵拦着,安然真想不到这位上校是怎么反抗这位女孩。
上校高贵的血脉,天生自带的疏远感,和高冷的脸庞,如果被这位姑娘打,但又不能还手,只能死死抵住,如同前面的士兵一样,七手八脚地拦着,那会不会略微跟上校人设不符合。
安然没有多想,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上校站在原地还是没有动,女孩闹了很久,直至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动摇不了一点司锦年,绝望地闭上了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低下头不停地哭泣。
大家大气不敢出,周围安静得一片,只有女孩的哭泣声,士兵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孩,不知所措地看向司锦年。
上校还是没有动,更没有说话。大家静静地等待,似乎在等上校发话,但他一直没有说,自到女孩慢慢地不在哭。
上校才抬起那双青蓝色的眼眸,直视地上的女孩,说:“哭完了,就去地下陪你的父母。”
女孩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司锦司,那双哭得通红的双眼,布满了震惊和无助。
只听“呯”的一声,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倒在了地上。
安然第一次见杀人,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他面前,他害怕得张大了嘴。突然起了点微风,后背发凉,安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得起了冷汗。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的尸体已经处理干净了,自己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似乎有人走过来了,安然紧张地抬起头,对上一双青蓝色的眼眸,上校高大的身影庞照过来,安然陷在阴影里。
他左右观望,发现刚刚一起围观的人早偷偷溜了,只留他一个在原地。
安然灿灿道:“上……上校好。”
司锦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安然想‘难道是刚刚说上校坏话被发现了’,可他是在心里说的。
安然越想越怵,害怕上校也一枪毙了他。只见上校把手伸入口袋——拿出创可贴。
安然:“…………”
“手臂流血了。”
安然一愣,发现刚刚没摁好针眼大的伤口,现在已经流血了。有惊无险,安然接过创可贴,说:“谢谢上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