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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Chapter 53 ...


  •   “苏羡,你要照顾好音音。”

      月蹲下身,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上积累的尘埃,在她纤细的指尖跳跃、破碎,最终温柔地洒落在三岁女儿苏音细软的发梢上。

      她伸出有些冰凉的手指,极其耐心地、一寸寸抚平苏音裙摆上坐出的褶皱,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苏音眨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母亲。她肉嘟嘟的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母亲垂落的一缕微卷长发。

      “妈妈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就让哥哥帮你。”

      月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像羽毛拂过心尖,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短暂而脆弱的宁静。她微微前倾,在苏音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漫长而温暖的吻,“乖乖的,等妈妈回来。”

      五岁的苏羡,静静地站在客厅与餐厅交接的阴影里,那里阳光无法完全触及。

      他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一双过早褪去稚嫩、沉淀下成熟的眼睛,紧紧地追随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苏羡看着母亲每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动作,听着那能滴出水来的轻言细语,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近乎贪婪的渴望,随即又被他用超乎年龄的克制,迅速掩盖在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

      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无意识地、用力地绞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他上前一步,从阴影踏入光晕的边缘,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郑重:“妈妈,你就安安心心去上班。”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音身上,“我会照顾好苏音的,我保证。”

      月的目光终于从女儿身上抬起,越过那温暖的阳光,落在了儿子那张紧绷的小脸,眼里划过欣慰。她伸出手,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轻轻揉了揉苏羡柔软的黑发。

      “嗯,妈妈知道羡羡最可靠了。”她的指尖在他发间停留了一瞬,带来短暂的温暖,“有事就用通讯器联系我。”

      手的温度一触即离,她利落地站起身。

      那一瞬间,苏羡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种混合着被认可的喜悦与沉重责任感的情绪,让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笨拙而又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急忙低下头,想藏住这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雀跃,却发现怎么也压不住那从心底最深处汩汩涌出的欢喜。

      “嗯!”他用力地点头,声音响亮,像是要把这个承诺钉进自己的生命里。

      ---

      研究所的金属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咔哒”一声轻响,如同一个界限分明的分隔符号,将门外那个属于“母亲”的温柔世界彻底隔绝。门内,是冰冷、空旷、弥漫着刺鼻消毒水气味和无形压力的另一个维度。

      “月!这个项目我说过很多次,不能进行下去!”

      埃加博士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便迎面砸来。

      他“啪”地一声将那份厚厚的、凝结了她和麦尔无数心血的项目书摔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旁边架子上的一排玻璃试管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镜片后那双一向睿智而温和的眼睛,此刻燃着被冒犯和极度不认同的烈焰。

      “就算太阳病毒真的带来了部分生物体的异常进化,这也绝对不能成为你们进行如此激进、违背伦理的人体实验的借口!这是底线!”埃加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那什么才算借口?!什么样的理由才足够充分?!”月的声音因激动而猛地拔高,在空旷高挑的实验室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反而更衬出这里的寂寥,“老师,您告诉我,基地内部,那些隐藏在最高权限下的档案里,就敢拍着胸脯说,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形式的、哪怕是间接的人体实验吗?!”

      她向前一步,白色实验大褂的下摆划出凌厉而决绝的弧度,她眼底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与狂热。

      “太阳病毒带来的既然是进化,是筛选!那凭什么不能研究?凭什么要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末日?!如果我们能找到主动进化的钥匙,那么现在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更何况,如果他们自愿——”

      “月!”

      埃加博士猛地打断,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鞭子,狠狠抽在寂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里,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自愿?你看着我!你和麦尔把阿氏前口蝠鲼都活体解剖了!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它是自愿的?!自愿为你们那疯狂的‘伟大事业’献出生命和源核?!”

      月眼中的火焰猛地摇曳了一下,像是被强风吹袭。她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锐利得能穿透灵魂的目光,视线飘向一旁,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中实验数据报表那坚硬冰冷的边缘。

      “它……它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是为了,为了人类的未来才死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加固那并不牢固的心理防线,“我们……我们不会忘了它的贡献……”

      埃加博士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疲惫的冷笑,那声音里浸满了无法言说的失望,比直接的愤怒更让人心寒。

      “冠冕堂皇。”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月内心最摇摆不定的地方。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所有的辩解之词都冻结在喉间,终究没能,或者说无力反驳。

      “你回去吧,这件事不必再提。”埃加转过身去,将宽厚却显得异常沉重的背影留给月,将她的野心、憧憬,以及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彻底隔绝在外。

      “博士……”月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还想做最后徒劳的尝试。

      “回去吧,月,”埃加的声音里透出深切的倦意,他摆了摆手,没有回头,“我有些累了,把门带上。”

      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胸腔。月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拉开门,再轻轻地合上。那一声轻响,仿佛是她与过去某个信奉的准则所做的、沉默的告别。

      ---

      实验室隔壁,属于麦尔的私人工作间里,空气混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能量被强行抽取后的焦躁感。

      “怎么,他不同意?”麦尔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嘲讽,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麦尔正专注地将一管透明的、剧烈翻腾着气泡的液体,缓缓注入一只被牢牢固定在手术台上的、体型异常膨大、眼球赤红的兔子耳部血管。

      那兔子起初剧烈地挣扎抽搐,发出凄厉的嘶鸣,四肢疯狂地蹬踹着金属束缚带,但很快,它的动作变得迟缓,最终身体猛地一僵,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双赤红的眼睛还圆瞪。

      “我早就和你说过,基地那群人,从埃加到政府,都是些固步自封的伪君子,他们害怕改变,害怕承担责任,只想维持着这摇摇欲坠的虚假平衡。

      ”麦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动作精准而毫无怜悯地,缓缓划破异变兔僵硬的腹部,手法熟练地从中取出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微弱莹莹白光的、不规则多面体结晶——源核。他将其托在掌心,眼神瞬间变得痴迷而虔诚,仿佛在凝视某种神圣的造物。

      “真是……令人惊叹的神迹……”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胃里有些不适地翻搅。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麦尔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的侧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麦尔,接下来怎么办。”

      麦尔没有立刻理会她,只是细致地用特制的溶液清理干净那枚源核表面的血污,使其光芒更加纯粹。

      然后,他像丢弃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一样,随手将那只失去了源核的异变兔尸体扫进旁边的废料桶。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摘下早已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的橡胶手套,随意丢进专用的垃圾桶,而后走到洗手池边,用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仿佛要洗去的不仅是血腥,还有某种无形的污秽。

      “怎么办?”麦尔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喉间溢出几声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轻笑,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他们不支持,我们就不做了?月,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了?”

      “你的意思是……”

      “就算他埃加不同意,就算整个基地都反对,那又如何?”麦尔转过身,水珠顺着他修长却苍白的手指滴落,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月,“只要我们的实验能成功,到时候,我们就是新人类的引领者,是救世主!基地那群伪君子,到时候急着巴结我们、向我们祈求恩赐还不够格,谁会记得,谁又敢去追究那些为了伟大进化而必然存在的‘失败品’?”

      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沉默。

      “别以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能后悔,月。”麦尔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犹豫,他走上前,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疯狂与警告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舷之下,是万丈深渊。成功了你我共享无上荣光,但若你半路想放弃,或者心存不该有的仁慈……”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致命的威胁,“你知道下场的。那些‘失败品’的下场,你很清楚,不是吗?”

      月感觉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后背迅速被冰冷的冷汗浸湿。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地颤抖,无法抑制。那不仅是恐惧,似乎还有一种……与虎谋皮时产生的、病态而隐秘的兴奋感。

      “我……”月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没有想放弃,只是……只是……我们这样下去,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堆砌,真的对吗……那些死掉的人……真的……”有意义吗?

      这后半句话,她终究没能,也不敢问出口。

      她已经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未来,都孤注一掷地押在了麦尔口中那虚无缥缈的早就上。

      此时,还没有“基因锁”、“源”这样清晰的概念,麦尔只是初步认定,既然异变体体内能凝结出蕴含强大能量的“源核”,那么人类体内,一定也潜藏着某种不为所知的能量。

      “有什么不对?”麦尔细细擦干手上的每一滴水珠,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自信,“我们的事业是神圣的,是为了让人类摆脱被动淘汰的命运!月,作为一个科学家,难道你不相信我们亲眼所见的数据吗?不相信那源核中蕴含的、远超我们理解的磅礴能量吗?”
      “我当然信!”月几乎是脱口而出,仿佛声音大一些就能驱散内心的迷雾。

      “那就不要再质疑我,更不要再质疑你自己了。”麦尔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记住,我们走在唯一正确的道路上,哪怕这条道路,需要用尸骨来铺就。”

      月的眼神终于再次变得“坚定”起来,或者说,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不得不的坚定。

      从她点头答应与麦尔合作的那一刻起,从她默许了第一次非自愿的活体实验开始,她就已经亲手斩断了所有的退路,只能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幽暗道路上,跟着眼前的疯子,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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