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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利兹湖 ...

  •   江措让安旭坐在椅子上,自己走到炉子旁打一盆温水,蹲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手按进水里。

      她低头,清澈温热从四面八方将她的双手紧紧包裹,江措的手略微有些粗糙,她手背上的肌肤被他手心磨出的茧子刮的有些痒。

      江措的手在水里微微泛红,那是因为长时间处于冰冷状态突然遇热而导致的血管膨胀。

      她想起一路上电话里传来的风声和关门声,她的手动了动。

      “怎么了?不舒服?”江措略微松手,关切的看她。

      安旭摇摇头,将他的双手压在自己的手掌下。

      她洁白散发荧光的指甲里有一层黑色的砂砾,细长圆润的手指变得不那么美观,安旭有些羞赧。

      江措不似方才的脆弱,转变为一种安旭看不明白的心疼和歉疚。

      他静静地等着水温慢慢变凉,直到安旭的手肉眼可见被泡的发白,才抽出手拿过旁边的的毛巾仔细、缓慢、轻柔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干净。

      每擦一下就要看一眼她的手指,虔诚的就像是在侍奉神女。

      江措的眼里全是她指甲里的灰尘,安旭一进门他就发现了。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恋爱中的女性都想在爱人面前表现在及完美的一面,安旭也不能免俗。

      当江措为她擦拭的时候,忍不住的想将手抽回来。

      安旭有些别扭,“江措。”她皱着眉看向他,“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的。”

      江措微移琥珀色的双眸,温柔而固执的将她的手拉进自己的怀里,“我想帮你。”

      安旭在他的坚持下放弃挣扎,江措拿出指甲剪和修甲刀,每动一下都会观察她的表情,生怕弄疼她。

      直到炉子里的柴火不够、门外只余虫鸣与风声、云层覆盖月亮又移走、直到安旭有些犯困的打瞌睡。
      江措将头抬起来,安旭坐在床头面颊微红,双眼紧阖,白皙精致的脸上满是倦意。

      他轻抚她的脸,仿佛是感到安全,蹭了蹭他的手。

      江措将安旭平放在床上,安旭却缓慢睁开双眼。

      声音轻柔带着惺忪睡意,“江措,我要回去了。”她闭上双眼,单手虚虚握成拳抵在自己的额头,想要起身。

      江措将她轻轻的按在自己的床上:“今晚你睡我房间,我去跟多吉挤一挤。”这几天他忙于学校重建的事情,天不亮就出发,天快黑才回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看她累的坐着就能睡着,就知道这几天她肯定是没有好好的休息。

      耳朵里传来熟悉到入心的声音,安旭听从他的指令,迷迷瞪瞪的将自己的外袍和裤子脱掉,留下里衣卷着满是藏香味道的被子沉沉睡去。

      江措往炉子里添了几根柴,确保能烧到天亮,又坐回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唇角变得柔和,内心满足充满欢愉。

      他大概率有分离焦虑,在安旭看不见的角落,他的占有欲、控制欲一直在滋养他的贪欲。

      在寂静的夜里,他有想在某一瞬间将他全部的热情掏给她。

      掐着她的腰告诉她,你今晚没有接我的电话、回我的信息,你知道吗?你的做法让我没有安全感,让我害怕!

      他平静的表面下住着一个不安、躁动的江措。

      但他在看见安旭指甲里的黑泥,他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床上是她安静的睡颜,青丝铺散在双颊边,有几缕发丝调皮的定在她的额头,他轻拢至一旁,手指却停留在她的唇边。

      坐了一会儿便离开。

      天还未亮木兰就带着他离开,他们这一次要去利兹湖送别布巴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利兹湖是布巴族人的圣地,在雪山的北麓,两座雪山的深处,路途遥远崎岖,与世隔绝。
      利兹湖的湖水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镜子,照映出蓝天白云和雪山。湖边是布巴族人修建的巨大堤坝。

      布巴族人死后是会进行天葬,但有少数人能够进行水葬。布巴族人认为天地万物都是平等的,他们崇尚自然的力量,但内部也有一些等级观念。

      布巴族的贡布是他们阶级内部最高的信仰,族内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有一些话语权。

      因为布巴族人不多,聚居在一个地区,所以他们的生活模式类似内陆地区的大家族的管理模式,家族族长的地位相当于布巴族贡布,族长的某些行为会受到长老的掣肘,相应的布巴族贡布也不是绝对自由。

      能被水葬的布巴族人必定是族内重要之人或对族群的发展有重要贡献。

      往往这个时候作为贡布的江措必须到场。

      到的时候逝去的的老人正躺在他们家人为他精心准备的藏毯上,身边是拆卸工具,湖面波光粼粼,风一吹涟漪阵阵。

      几个喇嘛站在他的身边口中念念有词,堤坝上除了逝者的家人以外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逝者的家人看见江措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们恭敬的朝江措打招呼,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江措肃穆的走到老人旁边,站在几个喇嘛一旁,跟随他们一起念往生词。

      带有悲怆幽远的声音在人们的头顶盘旋,古老的语言带着逝者的灵魂走向轮回,布巴族人相信德高望重的人死后一定会得到善待。

      他们会带着洁净的身体和灵魂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江措每念一句往生词他的心就会冷一分,对于生死他看的很淡,从他十六岁起就开始念往生词。

      那时他面对或老或幼或男或女的逝者,心里总是会有悲哀、惋惜、痛苦的情感,后来看的多了,听的哭声多了,心里就没有感觉了。

      喇嘛们停下神情悲悯的看向逝者的家人,他们在等。

      利兹湖边游过几尾鱼,湖中的鱼游弋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鱼的个头很大,身体是青黑色的,它们的双眼看向堤坝上黑压压的人群。

      布巴族人把它们叫做湖中的精灵,敬它畏它。

      鲜血在江措的眼前蔓延,顺着石头上的凹槽流入湖中。

      湖边的巨大肥硕的鱼陡然增多,白色的油脂在湖岸转弯处堆积,经年盘旋不散,有些珍贵的玛瑙、宝石、唐卡、狼牙、藏香等堆积在湖岸杂草边。

      仪式结束,江措走到逝者的家人身边,神色温和,“逝者以逝,早些回去。”

      那些人只是微微的朝他点点头,道了声谢。

      木兰坐在车里等在不远处,他看向堤坝上江措的身影,点上一支烟,思绪万千。

      这些年来他一直和江措搭档着为扶贫工作做着贡献,他能看见江措为家乡致富做出的努力,那个一直奔走在布巴族,不惜背负骂名的年轻人从来没有后悔。

      四年,江措从南城回来四年了。几年间他因拒绝祝福同意表亲间、堂亲间男女的婚事被族人记恨,被族内长老威胁、辱骂,因让牧民家里的孩子上学而被打、被赶出家门,想想那些时日江措的经历,木兰是心疼他的。

      江措脸色苍白的走到车旁,找木兰要了根烟。

      他背靠车身,有气无力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尼古丁的气味让他慢慢的镇定下来。

      他抬头看向天空,光线直直的射进他的眼底,他的手脚冰冷,从堤坝上走下来几乎就要站不住。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冰窖里,阳光再暖对他也毫无作用,直到一根烟在他的手指间燃尽他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将手里的烟头扔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木兰坐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关心的问道:“回学校吗?”

      江措眼前闪过一片茫然,而后摇摇头,“我先送你回学校。”江措掏出手机看一眼,“今晚我会神庙,明天回学校。”

      木兰点点头,“那我坐其他人的车,神庙和学校不顺路。”说罢,就自顾的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江措没有阻止的意思,那些喇嘛回冈仁波齐寺庙的时候会经过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他们一起也不知不可以。
      江措转过头,木兰已经下了车,他也没多说开上车就走了。

      江措把车停在半山腰时晌午已过,早中两餐他都错过来,但是他却感受不到饥饿。

      他编辑一条短信发给安旭后就将手机装进兜里,山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脸上汗水滴滴下落,衣服外袍被他解开挂在手臂上,发丝被微风轻轻吹动,双唇紧抿。

      安旭在收到信息之后并没有回消息,她并没有过多的思索,只以为这是一次普通而又平常的一天。

      陈老师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通过安氏集团资助,偏远地区的新农人都可以报名免费在南城农大进行学习。

      安旭迫不及待的打了电话给陈老师请他给成林去一个电话,邀请他前去农大参观学习,以学校的名义。

      这倒不是安氏有钱烧的,而是因为安旭有一个好哥哥和好爸爸,他们无条件支持安旭的做法。

      安永在接到安旭电话之后毫不犹豫的同意,行动快的让她咂舌。

      当然,安旭少不了被安永催促赶紧回到南城,而后她在父爱的感动下全盘脱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要出国了?”安永惊讶的问。

      “对。”安旭从父亲大人的语气里没有听出什么同意不同意,就只是单纯的惊讶。

      “出国好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时间定了吗?”安永想抚掌大笑,他的女儿出国是一件大好事,出国后两人肯定能分手!

      安旭沉思一会儿,“这要看学校的安排。”她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国,她了解道国外的那所学校好像和南城开学时间不一样。

      “接到通知我就会回去了。”安旭补充了一句,而后问道:“回去后,我能跟你们住几天吗?”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捏了捏。

      她有些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安旭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经过紧张、期待、失落、失望、黯然,自始至终安永都没有回应。

      安旭深吸一口气,“我的东西都在青山别墅,怎么会去老宅呢。放心吧,逗你的。”

      她感觉到对面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睫,地面暖眼反射的光有些发白,就像她那颗微微颤抖又有些憋闷的心。

      安永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回来了就跟我说,我让老陈去接你。”

      安旭挂了电话,感觉有些提不起力气,她呼出几口气,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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