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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狼奶能治眼翳? ...


  •   那里,本该是丰美宁静的草场,此刻却像是被泼上了一片片丑陋的墨斑。

      草叶上布满了细密的灰黑色霉点,连成一片,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败气息。

      这绝不是狼群踩踏的结果。

      “是草霉病!”夏栀礼翻身下马,只看了一眼便断然道。

      夏栀礼捻起几片病叶,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紧锁:“而且是传染性极强的那种,再过两天,这片草场就废了!”

      哈斯的脸色更白了,这片秋季草场是马群过冬前最后的育肥地,要是废了,损失无法估量。

      “怎么办?夏大夫!”

      “隔离!立刻把马群赶回备用草场!”夏栀礼当机立断,“然后用草木灰和石灰混合,大面积抛撒!必须赶在明天中午太阳最烈之前完成,利用日头暴晒杀菌!”

      夏栀礼一系列清晰果决的指令,让慌乱的牧人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然而,更大的风暴却在营地悄然酝酿。

      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营地的晨霭,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牧妇,连滚带爬地从毡房里冲出来,扑倒在部落长老达楞太的帐前,哭得撕心裂肺:“达楞太!救救我的孙子!救救阿茹娜!”

      夏栀礼刚指挥完隔离工作回到营地,便被这动静吸引了过去。

      帐内,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躺在兽皮上,双眼紧闭,眼皮红肿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眼角不断渗出黄绿色的脓液。

      孩子的额头滚烫,在昏睡中痛苦地呻吟,小手胡乱地在脸上抓挠。

      孩子的母亲跪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

      “昨夜里被飞蛾迷了眼,起初只是有点红,接生婆给抹了羊油,谁知道今早起来就成这样了!”老牧妇泣不成声。

      灰须长者额尔敦也闻讯赶来,他看了一眼孩子的惨状,脸色凝重地对身旁的达楞太道:“是山精入目。狼群刚走,邪祟就跟来了。”

      达楞太燃起一撮艾草,青烟缭绕中,他闭目念念有词,半晌,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地断言:“此乃邪风入窍,冲撞了山神。需闭门静养七日,每日焚香祝祷,不可见光,不可见生人,否则魂魄不保!”

      “七日?”孩子的母亲闻言,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别说七日,看孩子这痛苦的模样,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就在众人被这神谕般的判决震慑住时,夏栀礼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让我看看。”夏栀礼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夏栀礼蹲下身,无视周围人或惊或疑的目光,先用温水浸湿的干净棉布,轻轻擦去男孩眼角的脓液,然后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的眼睑。

      只见眼球布满血丝,结膜高度充血水肿,已经有轻微的角膜浑浊迹象。

      “急性细菌性结膜炎,合并了严重感染。”夏栀礼迅速做出判断,“再拖下去,高烧会损伤脑子,眼睛也会彻底瞎掉!必须立刻使用抗生素消炎!”

      “抗生素?”牧民们面面相觑,这个词他们听都没听过。

      “就是能杀死病菌的药。”夏栀礼解释道,心却沉了下去。

      在这缺医少药的七十年代草原,去哪找青霉素?

      孩子的哭嚎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夏栀礼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所有可能的替代方案。

      盐水?

      浓度不够,反而会刺激。

      草药?

      夏栀礼不熟悉这里的草药,不敢乱用。

      突然,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夏栀礼想起了昨夜看到的母狼。

      它哺乳时,幼崽用力吸吮,有几滴乳汁溅落在岩石上,色泽微黄,气味清冽,与牛羊奶截然不同。

      夏栀礼曾在动物园的内部研究资料上读到过,某些顶级掠食者的初乳中,含有浓度极高的天然溶菌酶和免疫球蛋白,是其幼崽在严酷环境中存活的第一道屏障!

      狼奶!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心头一震。

      但眼看着孩子痛苦的模样,她别无选择。

      “铁木尔!”夏栀礼冲出帐篷,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像一尊沉默雕像的男人。

      夏栀礼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我要接近那头母狼一次,我需要它的奶。”

      铁木尔的瞳孔猛地一缩,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周围的牧民们听到这话,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夏栀礼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额尔敦怒喝,“那是吃人的畜生!不是你家养的狗!”

      铁木尔没有理会任何人,深邃的目光死死锁住夏栀礼的脸,似乎想从夏栀礼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但他只看到了坚定。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拒绝。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能你去,我埋伏在百步之外。它若扑你,我不救第二次。”

      夜色如墨。

      夏栀礼带上一个消过毒的空陶瓶和几块细棉布,借着微弱的月光,独自潜行至石骨嶙峋谷的入口。

      寒风吹过,卷起夏栀礼的衣角,四周寂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果然,那头母狼正卧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温柔地舔舐着受伤幼崽的后腿。

      它的伤口已经愈合,正在长出新毛。

      夏栀礼在距离它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缓缓坐倒在地。

      夏栀礼没有靠近,只是脱下外袍,露出自己手臂上一道早已结痂的旧疤——那是当初给乌骓马“赤焰”治疗时,被它挣扎时咬伤的。

      “我也疼过。”

      夏栀礼用最低沉平稳的语调轻声说,像是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大象:“我知道你在保护你的孩子,我没有恶意。”

      夏栀礼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母狼警觉地竖起了耳朵,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亮起,紧紧盯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但它没有起身。

      夏有礼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一刻钟,两刻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母狼似乎确认了她没有威胁,重新低下头,继续舔舐幼崽。

      夏栀礼这才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步,将一块棉布铺在身前的石头上,倒出随身带来的温牛奶,然后又退回了原地。

      第二夜,夏栀礼重复了同样的步骤。

      第三夜,夏栀礼在牛奶里掺了些许蜂蜜。

      甜香的气味让母狼在犹豫片刻后,起身走过来,舔舐了那份特殊的食物。

      第五夜,当夏栀礼再次坐下时,母狼已经能允许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停留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第六日深夜,决战的时刻到了。

      夏栀礼手中只握着一个小小的陶碗,里面什么都没有。

      夏栀礼慢慢靠近,动作比前几日更加轻缓,口中哼起了那首她在动物园里用来安抚大型猫科动物的低频安神曲。

      母狼警觉地抬起头,但夏栀礼立刻垂下眼帘,看向地面——这是她在驯养雪豹时学到的“非威胁姿态”,直视代表着挑战。

      片刻的对峙后,母狼竟然重新低下头,开始给三只幼崽哺乳。

      就是现在!

      夏栀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夏栀礼匍匐前进,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挪到母狼身侧。

      幼崽们满足的咂嘴声清晰可闻。

      夏栀礼看准一滴从狼崽嘴角溢出的乳汁,迅速用棉布轻轻一蘸,随即立刻将湿润的棉布塞进陶瓶,盖紧盖子。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息,她却感觉像经历了一场生死。

      夏栀礼不敢多取,以最慢的速度原路撤离,直到退出百步之外,才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营地狂奔。

      回到自己的帐篷,夏栀礼用烈酒给所有器皿消毒,将那几滴珍贵如金的狼奶用蒸馏水稀释,再混入少量有清热效果的草药粉末,熬煮熏蒸,最终制成了一小份淡黄色的药膏。

      夏栀礼亲自端着药膏,再次来到男孩的帐篷。

      当着孩子母亲和周围几个信得过她的年轻人的面,她用棉签蘸取药膏,小心翼翼地为男孩敷上。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帐篷时,男孩的母亲惊喜地发现,孩子的眼皮消肿了大半,眼角的脓液也停止了流淌,最重要的是,高烧退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营地。

      震惊,骇然,不可思议。

      “你……你竟然真的用了狼奶!”一个老牧人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就不怕招来整群饿鬼报复吗?”

      商人腾格尔更是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夏栀礼!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那母狼记了仇,夜里摸过来把我的乌骓给咬了怎么办?”

      夏栀礼一夜未睡,此刻却精神矍铄,她迎着所有质疑的目光,声音清亮:“你们只怕狼吃羊,却不知道羊病了,若不用对药,一样会死光!我从来没想过要驯服狼,我们要做的是懂得它们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退,什么时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什么时候是我们必须避开的!”

      夏栀礼当众展开自己那本画满了图表和笔记的本子,指着上面一幅手绘的《狼群活动周期图》:“你们看,狼群只在晨昏时分出没,雨后和月圆之夜很少远行,幼崽哺乳期更是极少离开巢穴超过十里……它们不是胡乱来的,就像马会应激,人会发烧,狼也有自己的规律。懂了规律,我们就能和它们在同一片草原上活下去!”

      夏栀礼的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哈斯抱着一样东西,悄悄来到夏栀礼身边,压低声音说:“夏大夫,你看这个。”

      那是一只信鸽,翅膀无力地耷拉着,其中一边的骨头明显断了。

      鸽子腿上还绑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环。

      “这是军区通信站的信鸽,迷路摔下来了。”哈斯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夏栀礼接过信鸽,熟练地检查伤口,用两根削好的小木片做了个简易夹板,为它接骨包扎。

      “养几天,等它能飞了,就把它送回去。”

      夏栀礼建议道:“说不定,还能跟他们换些我们急需的药品。”

      额尔敦听闻此事,在自己的帐篷里冷笑不止:“这个汉人丫头,管了地上的,现在连天上的也管了?等哪天,她是不是要说鹰能给牛接生!”

      然而,三天后,一骑快马从草原深处疾驰而来。

      一名穿着军装的通信员找到了夏栀礼,郑重地向她敬了个军礼,并送上了一整盒宝贵的青霉素和几包磺胺粉,以感谢夏栀礼救了那只承载着重要信息的信鸽。

      当那盒印着红十字的药盒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牧民们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夏栀礼那些“不合规矩”的法子,真的能换来救命的东西!

      那达慕大会的前一夜,持续了几日的风雪骤然停歇。

      夏栀礼正在灯下整理她的《草原生态共生图谱》第二稿,忽然,帐外传来一声熟悉的、短促的呜咽。

      夏栀礼心中一动,立刻奔出帐篷。

      月光下,只见那头母狼独自站在不远处的坡顶,皎洁的月光勾勒出它健硕而孤傲的身影。

      它口中衔着一束干枯的植物,看到夏栀礼出来,它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轻轻将那束草放下,转身,无声地消失在夜幕下的林影之中。

      夏栀礼怔怔地走上前,捡起那束草。

      是缬草,正是达楞太用来安神祝祷的老药草,也是一种能缓解疼痛的草药。

      铁木尔不知何时来到了夏栀礼的身旁,看着她手中的草,低声说:“它把你,也当成育幼圈的一员了。”

      夏栀礼忽然笑了起来,眼角却有些湿润。

      而在营地的另一侧,哈斯正借着火光,偷偷将他祖父留下的一副捕兽夹拆解开,用里面的弹簧和铁片,叮叮当当地改造成一个全新的、只会在被触碰时发出声响的警示桩。

      一个无声的宣告在草原的年轻一代心中响起:从今往后,他们要用一种新的方式,来守护这片草原。

      那达慕当日,彩旗漫卷,鼓声震天。十匹骏马列阵起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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