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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边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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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曜十一岁暑假溺水过一次。那次他知道了，溺水是悄无声息的，无法抬起来挥手，也不能像影视剧里可以大喊大叫呼救。
他绝望地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发不出任何声音。天空蔚蓝干净，一只手从天而降，用尽全力抓住他，牢牢牵着他往上游。
那天晚上，江曜和容雪深都被爷爷用竹条狠狠抽打。
江曜不该没喊大人来帮忙就擅自下河，哪怕是为了捞容雪深给他做的玩具。而容雪深不该在年纪小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贸然去救人。
江曜屁股要被抽烂了，拧巴着小脸抽泣，和爷爷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做危险的事了。
容雪深屁股也没好到哪儿去，可当爷爷问他知不知错时，容雪深沉默不语。
爷爷继续抽打，把容雪深背上的衣服抽烂了，血成细条向下流淌。江曜害怕了，两只手捂紧屁股躲到了卧室。
爷爷用力一抽，浑浊的老眼里闪着泪，“你这孩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倔？！什么能力做什么事！你差点也死了！”
容雪深额角满是忍耐的汗，抬头看向泪水纵横的老爷子，他从小就表现得比同龄人甚至大人镇定平静。
“爷爷，我怎么可能看着江曜死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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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小汽车在近海的公路上缓慢行驶。
“出差刚回家呢……我儿子在城南读高三，现在都开始补课了。”
“唉别提了，听话的话能给你嫂子气得乳腺疼吗？——大清早海边还挺凉快的，就这么说，下次上我家吃饭。”
男人挂断了电话，转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海面，把车窗完全降下来，呼吸一口夏天清凉海风，咸咸的——
他视线经过一个尸体般一动不动，趴在海滩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哎哟我靠。”他想起了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网约车司机，碰到了个割腕跳海的少年。他是退伍军人，立马冲下去把人救上来了。
怎么回回都在这片海碰到这种事？
先不管这么多了，他连忙停下车，抄近道冲到了沙滩上，把穿着白T恤的男生翻过身来，手指探到他鼻下——还好，还有气息。
他学过急救知识，把少年的脖子侧一点，按压他胸下，少年还没睁开眼睛，有海水从他嘴里吐出来。
江曜迷迷糊糊听到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睁开眼睛，上方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陌生男人。
大叔见他醒了，紧张的气息松了出去，抓紧确认他的状况：“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江曜脑袋刺痛，他捂着太阳穴艰难地站起来，在日光下眯起眼睛看向四周：海、山、建筑物、明星大头像的广告牌——这是S市的边海。
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只不过有点不同。比他上一次见到的记忆里，建筑物更多更新了。
江曜晃晃脑袋，感觉能听到脑子里的流水声是怎么回事？脑子好像进水了，不是骂人的话。
他探手摸摸浑身上下的口袋，并没有任何东西，手机、钱包、甚至连他昨晚在裤兜里放的一包纸也没了！
发生什么了？！他不至于被抢劫了吧，康健人呢？
大叔担忧地看着他，“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我能理解现在小孩学习压力都挺大的，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儿子就这样，成绩再烂，他都能笑呵呵的。”
“我……”江曜开了口，从嘴里吐出来海藻，一片，两片，“……”
他把海藻揪出来弹飞，咳嗽两声，确认口鼻里没有堵塞物了，再看向大叔，眼色迷茫：“我记得我也不是自杀的啊。”
大叔眼珠子瞪圆，细思极恐，“妈诶，这年头还有谋杀中学生的？”
“孩子还好你没死，走，我带你去警局报案。”
江曜被大叔拉着走向了小汽车，在此过程中，他不断晃晃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他和康健，还有乐队里的其他人在游艇上庆祝乐队首秀表演圆满结束。
大家都喝了酒，海面骤然起了雷暴雨，电闪雷鸣，船在摇晃，他迷迷糊糊好像一头栽进了海里，再睁开眼，就是现在这样了。
想起了！全想起来了！他这是被海浪拍回岸边了？
江曜连忙握住大叔的手，喊停他：“其实……也用不着报案。”
大叔严肃谨慎，担心江曜是不是害怕被对方报复，“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找你的家人，再商量。”
江曜比刚苏醒时更加茫然孤独，他垂着眼睫，告诉别人，也是告诫自己这个残酷的事实：“……我没有家了。”
看到他这样，大叔心疼了，他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时江曜肚子咕咕叫了，好尴尬。江曜捂住肚子干笑，大叔爽朗地笑起来：“我老婆在家做了早饭等我，走，叔带你回家吃饭。”
江曜坐在副驾驶位，他借了大叔的手机，想打电话给康健，可该死的，他不记得康健的手机号码。
“你登微信试试。”大叔调出来微信，把自己的账号暂时退出。
江曜输入账号和密码，没有预想中的验证环节，反而看到了：[此账号已空]。试了好几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微信上绑着银行卡，那里面有他爸妈留给他的遗产，大几百万。现在跟他说微信账号为空，一点都不慌那就不是人了。
他点开拨号，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嘟嘟十几秒，竟然通了——
一个老人的沧桑声音传出来：“喂哪锅哇？”还不是本地口音。
“……”一时间茫然的江曜拿开手机，这个手机号码确实是他的，一个数字都没错。
大叔侧头看他，“一个朋友的号码也记不住吗？他们现在肯定挺担心你的。”
江曜记得一个，只记得那个。爷爷死后，他上学资料的紧急联系号码只有那串数字。
一个多月没联系，完全没联系。
“死也别再见了。”这句话是他说的，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
现在走投无路，他坐在陌生人的车里，马上要去人家里吃饭。不想叨扰大叔的江曜深吸一口气，拨打了容雪深的手机号码。
决裂了而已，只是问个电话号码，容雪深不至于小气到完全不理他。
嘟了几秒接通后，江曜反而沉默了，不知道如何开口。
可能容雪深在国外生活得平静美好，他这个说了决裂的人还主动去打扰，在容雪深看来或许太可笑了。
贴近耳朵的听筒里响起容雪深特有的没有起伏的淡漠声线：“谁？”
“……江曜。”
还没往下说，容雪深骤然冷冰冰打断他，“哪个jiang yao？”
江曜拳头捏紧了，他是说了死都不要见面，但至于这样装不认识？还哪个江曜！
“你说呢？被你气死的那个江曜。”江曜不耐烦。
容雪深被冒犯到了忌讳，如利刃锋冷：“请你不要以诈骗的形式侮辱他。”
嘟嘟嘟——挂断了。
江曜感到莫名其妙，容雪深这是经历了诈骗？这么提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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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是个退伍军人，家里的客厅摆着一排的勋章，还有几面见义勇为的锦旗。
从丈夫口中了解到情况，妻子慈爱地摸了摸江曜的脑袋，江曜看着和她刚上高三的儿子差不多大。
江曜被温柔的阿姨投喂了一碗艇仔粥。他吃完了还想吃，感觉自己饿了好几年。
大叔和妻子在聊天，说起他们的儿子刚才在家里吵架，离家出走了。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夫妻俩也没有着急出去找人。
他们儿子也是城南中学的，江曜再次借了大叔的手机，想看看学弟的老师里有没有他认识的。还真有！他教导主任的名字就在通讯录里。
教导主任有权限联络到全校学生，他可以问问康健的手机号码。
电话打通。“喂周亦然爸爸啊，有什么事吗？”
江曜熟络地开口：“严老师我是江曜，我这里出了点状况，可以麻烦你把康健的手机号给我么？”
严老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以为这是伪装家长的虚拟号码，怒意冲天：“你们搞AI诈骗的简直丧心病狂，不要侮辱我去世的学生！”
嘟嘟嘟——电话又断了。
江曜愣在原地，不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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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曜从阳台上回来，夏日酷暑，阳台没有空调，打个电话的工夫，已然是满头大汗。
大叔给他纸巾，问他咋样了，江曜撒了个谎，没脸打扰他们了。
“我朋友在接我的路上了，我先走了，谢谢叔叔阿姨。”
“没事嘞，等你朋友来了再下去，这天多热啊。”
江曜摇摇头，连走带跑地打开门出去了。
这里离老院不远。江曜跑起来了，急切地想去老院确认情况。
原来那天坠海后他就死了。
他死了多久了？老院还在吗？门口那棵大榆树还在吗？爷爷留下来的那口大缸还在吗？
在烈日下不知道跑了多久，江曜只感觉后背全是黏热的汗，整个人快要虚脱中暑了，前路景象开始发虚，剧烈晃荡。
孔霜在马路上开着车，心里有烦心事的时候她喜欢到处兜风。
她毕业论文题目还没选好，越想越烦，她的导师是放养型的。她有时候幻想，容雪深那种冷厉的青年教授或许更适合她。
今年夏天出奇地炎热，才上午就有人热得中暑晕倒了。孔霜忙停下车去救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