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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夜荒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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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飘了一夜,今晨却越下越烈,宫中那飞檐做兽的屋脊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
今日的早朝国君又称病未至,就连沈无尘也告了假,下了朝,卫雉连朝服都未换就改道往内宫去。
她出入宫中向来是无需听诏的,当值的侍卫不敢拦她,内宫的寺人亦不敢拦,卫雉一路畅通无阻。
直至行至国君寝殿,他身旁那个新上任的内官统领小宥子却不要命的拦了她,似乎是特意等在门外的,见她来,小宥子一甩拂尘,连忙迎上去,语气恭敬,“女君,国君吩咐了,今日不议朝政。”
卫雉没有侧目,继续大步向前走:“今日不议政,听闻君上病重,本君甚是担忧,特来看看。”
“女君,国君说了,不想见任何人,就连先前太夫人来,都没见着呢。”
卫雉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目光凛然的看着小宥子,问道:“究竟是什么病,既不请御医来诊治,又不想见人?”
小宥子低着头回话:“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君上说从前他的身子都是交由仲黎老先生调理的,先生在就不必劳动御医前来。”
“放肆!”卫雉呵斥一声,小宥子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你们这些奴才好大的胆子,国君圣体欠安,你却说不是要紧的病症,那什么才是要紧的?”
“女君恕罪,奴才失言!”小宥子伸手掌了自己一嘴巴,“只是奴才们听君上吩咐办差,还请女君莫要为难。”
看这寺人如此有口难言的样子,卫雉心下更加好奇,这卫珩究竟得的什么病?她必须得去看看,若是什么可以要命的病症,那便是连老天爷都在助她。
卫雉转身继续朝里走,小宥子在身后急急地喊:“女君,不可啊女君!”
他喊的越急,卫雉的脚步越快。
直到快进那扇门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人,白衣素面,似乎一夜未眠,沈无尘顶着两只青黑的眼。
“女君留步,国君身体不适,除了着我侍疾,今日不曾宣召任何人。”
卫雉笑笑:“沈司寇还真是深得国君倚重,只是我朝何时有朝中要员侍疾的先例啊?君上有事行事没个形状,沈司寇也该多多劝谏才是。”
“女君说的是,今后臣一定多多劝谏。”
“让开,我要见国君,”卫雉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可沈无尘依旧巍然不动的挡在门口,“女君还是回吧,国君下了令,为臣的,也不能抗命,不是吗?”
沈无尘这话说的软绵绵的,可字里行间却全是陷阱,他这是在告诉她,若是硬闯,那便是违抗君命,我朝律法有言,抗命者,可原地杀之!
他话音刚落,追风逐影近前两步,手握长剑,随时准备出鞘,卫雉四下瞟了一眼,不仅有这两个贴身护卫,禁军侍卫也暗伏于此。
如此大的阵仗,看来卫珩病的不轻,她笑笑:“沈司寇好大的官威,别忘了,本君才是国君的血脉至亲,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威胁我?”
沈无尘后退半步长做揖:“臣不敢。”
“不敢?不敢就给我滚开!”卫雉上前两步,追风和逐影的剑也出了一半,铁器的寒光映得人生冷。
“女君切勿再上前,否则刀剑无眼。”
“沈无尘,本君现在疑你趁国君病重欲图谋反!”
“昭平君慎言,沈氏世代忠良,对国君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既如此就给我让开,这元夏江山,究竟还是姓卫,本君探望侄儿,用不着你同意。”
现下卫雉更加笃定,那卫珩定是病的不轻,她定要亲眼看看,好做下一步的谋划。
“沈卿,外面发生何事?何故吵吵嚷嚷?”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里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卫雉眉头微皱,那分明是卫珩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日里无异,只是多了些刚睡醒的黏腻而已,难道她猜错了?
可若是并无大碍,那今日这样大的阵仗又是为何?他又为何深夜传召姜棠月?
一连串的疑惑涌上心头,还未等她想清楚,大殿的门从里头被打开,外面的人顿时感受到里面传来的一阵暖意。
“回君上,是昭平君求见。”沈无尘答道。
“让姑姑进来吧!”
卫雉冷睨了沈无尘一眼,轻踏着脚步走至殿内,只见卫珩只穿了里衣,衣衫不整的斜倚在软榻上,眉目间似乎有些疲惫,脸色也煞白,嘴唇毫无血色,时不时的轻掩口鼻轻咳两声。
“姑姑见谅,孤病体未愈,还未及穿戴梳洗。”
卫雉一怔,瞧着这样子,果真只是寻常的风寒之症?
“臣听闻国君病重,一时心急扰了君上清净,还望国君不要怪罪。”
“怎会?姑姑也是忧心侄儿身体,孤深感欣慰。”
“听闻昨夜国君召了姜娘子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啊?”她四下瞧了一圈,并未看见姜棠月,难不成二人旧情复燃,她这颗到手的棋子倒戈了?
卫雉话音刚落,照萤便从内室转角处出来,伸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裙,似乎是刚更完衣。
孤男寡女独处一夜,两人又都衣衫不整,傻子也该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卫珩当真喜欢这女子,竟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照萤将手里的大氅裹在身上,对殿里的两人视若无睹,自顾要离开。
卫珩起身将她拽了回来,揽入怀中,他低头亲昵的摩挲着她的脸,连声音都刻意软了几分:“爱姬,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照萤重重的拍开他的手,将他推远了些:“我不是你什么爱姬,今后你不必再来缠我。”
“可昨夜,你不是这样说的。”卫珩再次走近她,声音低了下去,带了几分缱绻,令人浮想联翩。
在他人看不到的袖袍中,照萤绞紧了手指。
她笑笑:“一夜荒唐罢了,你不是知道吗?我在南泓养过几个面首,男女之事于我而言只是消遣,你不会以为与你睡一觉,我就是你的人了吧?”
卫雉挑眉,险些笑出声来,这女子倒真是奔放,元夏的女人,奉的是夫为妻纲,将贞洁看的比天还重,哪里敢这般羞辱男人?何况面前的可是一国之君。
果然,卫珩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双眸子里似乎燃着熊熊烈火。
照萤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心想不是做戏吗?为何看着像是真想把她揉碎了吃掉似的。
她转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大言不惭道:“我以为国君定是人中龙凤,没想到连我院中那些面首都不如,实在无趣,日后不会再找你了。”
照萤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活像是男子狎妓后次日醒来还要侮辱那妓女一番的做派,她哪里看得到身后的卫珩已经怒火中烧。
居然拿他跟那些面首比?还这般头头是道,似乎真的很有经验一般!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唇齿间咯咯作响,似乎要将一口牙全咬碎了。
卫雉从未看到过国君如此愤怒的神情,此时她也不便再待下去,便随着姜棠月一同出去了。
她万万没想到,卫珩如此神秘兮兮的,居然只是为了召一个女子来侍寝?她还以为自己这个侄儿是清心寡欲的圣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
昨夜照萤见到卫珩时,他如个活死人一般,那榻照萤摸着都有些烫手,可卫珩躺在上面,身体却是冰凉的,脉息也时有时无。
仲黎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他从未见过如此怪症。
不知为何,照萤见到卫珩满身红疹、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心上似乎被重重的撞了一下,莫名的酸胀。
想起她在诏狱受刑时,他那毫无温度的双眸,这个时候,她该觉着解气才是,可是她却欣喜不起来。
她强按下心中的异样,拉回一丝理智,这个时候要是她袖手旁观,卫珩必死无疑。
可是她不得不救他!她身在囹圄,身后是随时准备拔剑的追风和逐影。
若他死了,她也走不出这王宫,再说,她还要借他这把刀,手刃她的仇人呢,她和他都还不能死。
照萤从袖中拿出一罐早就备好的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两粒红色药丸,粗暴地捏起他的嘴塞了进去,又胡乱的拿起桌上的温水给他灌了进去。
可卫珩连气息都那般孱弱,又怎会咽的下那药丸?灌进去的水也是尽数流了出来。
众人看得傻了眼,还未反应过来她这哪是治病救人?别先把人呛死了才好。
沈无尘连忙拉开她,“我来!”
他将那药丸磨成粉,倒了些水进去调成药汁,追风逐影帮着将人轻轻扶起坐直,然后将那药慢慢的渡进去。
众人颇有耐心的折腾了许久,才将那药全部喂了下去。
照萤没想到,几个大男人也一个比一个的细心,药她已经送到了,随他们去折腾,她百无聊赖的靠在一旁的暖榻上,困意来袭。
那药丸确有奇效,吃下不过一刻,卫珩的呼吸便比先前明显了些。
“先生看,国君是不是快醒了?”沈无尘惊喜的叫喊。
仲黎号了号脉,脸上喜色亦然:“脉象平稳了,不多时应该就能醒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轻舒了口气,仲黎看向那边已沉沉睡去的照萤,又倒出一枚药丸,感叹道:“姜娘子炼的一手好毒,也制得一手好解药,老朽惭愧啊。”
众人守了一夜,到了卯时,卫珩才缓缓睁眼。
“国君醒了,”追风率先发现,众人一拥而上。
卫珩现下并未觉有何不适,脑袋反而出奇的清明,身上的红疹也尽数褪去。
他摒退了众人,殿中只剩下他与她。
卫珩看到那旁缩成一团的人,忍不住想要过去看看她,他怕动静太大吵醒了她,便连鞋袜都未穿,光着脚就过去了,实际上他的担忧是多余的,方才人声嘈杂,她也照样睡的香甜。
她用手枕在桌案上,侧边的脸被挤出一团如婴儿般的肥嫩来,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扇子,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他目光落在那双红肿尚未完全褪去的手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似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他胸口,叫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碰了碰那指节上的乌青,她似乎感觉到了,指尖微微动了动,他立马缩回手,恍然间不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于是他慌不择路的踉跄跑回自己榻上,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