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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3章/序章 雪·喜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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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冬天,冷得干脆,像一把钝刀子,割在脸上是木的,寒气却直往骨头缝里钻。
雪,下起来也没个完,纷纷扬扬,能把天地都捂严实了,万物静默,只剩下风刮过光秃秃枝桠的呜咽。
第一次“喜”,是出生。
一九八九年,也是这么一个雪天,靠山屯的老李家,第三个丫头片子落地了。接生婆把裹在旧棉絮里的女婴抱给她爹看,男人瞅了一眼,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旱烟,烟雾混着呵出的白气,融进漫天风雪里,没吭声。
她娘虚弱地躺在炕上,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眼泪悄没声地淌进鬓角。
屯子里的人都说,这丫头生得不是时候。
可到底是条命,总得有个名儿。老娘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低声道:“就叫雪吧,李雪。干净,也……冷清。”
这雪,看似洁白覆盖一切,底下埋着的,是黑土,是枯草,是冻僵的虫豸。
李雪的童年,就像这雪下的土地,沉默而贫瘠。
第二次“喜”,是新婚。
时间晃到二零零七年,腊月里,又是一场大雪。
十八岁的少女,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借来的红棉袄,坐在一辆破旧三轮车的后斗里,被拉着进了白城边上周家的大门。没有鞭炮,没有宴席,只留了几个酒肉朋友吵吵嚷嚷灌了一通酒和剩下的满地狼藉。
媒人揣着周家给的几块钱谢媒礼,临走时对着呆呆坐在炕沿的姑娘说:“闺女,他家小子就爱喝口酒,人不坏。你啊踏实跟他过日子,给老周家续上香火,那就是头功一件!”
这个男人,成为了她名义上的丈夫。
他醉醺醺地凑过来,满嘴酒气喷在她脸上:“咋样?你爹妈七十块就把你卖给我了!以后……嗝……老老实实给老子挣钱、生孩子!”
女人没说话,手指死死抠着炕席的边沿,粗糙的苇秆刺得指腹生疼。事后,呆呆地看着窗外,雪还在下,那红纸剪的、歪歪扭扭的“喜”字贴在窗玻璃上,被室内的热气哈得模糊一片,像极了她那张哭花了妆的脸。
这“喜”,给了她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烙在往后的日子里。
第三次“喜”,是孕育。
二零一二年,冬深了。
她缩在“美好明天”蛋糕店的后屋里,这里是“家”,也是牢笼。外面街上隐约传来迎接新年的喧嚣和零星的鞭炮声,更衬得屋里死寂。
女人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似乎有了一点不同以往的、微弱的悸动。
这个月,月信迟迟没来。
一种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渺茫希冀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也许……也许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丈夫会收敛一点?她的人生,会不会因为这腹中可能存在的血肉,透进一丝真正的光亮?这念头,像黑暗囚室里偶然撬开的一道缝隙,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住。
“咣当”一声巨响,门被踹开。
男人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寒气踉跄进来,双眼浑浊,脸色阴沉。
“钱呢?今天卖蛋糕的钱!”他伸手就抢女人手里即将挂上墙的布包。
她下意识地护了一下,声音带着哀求:“我……这点钱……是要进面粉和奶油的,不然明天……”
“明天?老子今天都过不去了!”丈夫一把推开她,粗暴地翻出那些皱巴巴的零钱,数了数,嫌恶地啐了一口,“就这么点?你个没用的东西!”
无法逃脱,拳头和污言秽语如同冰雹般落下,和往常一样。女人蜷缩在地上,用手臂护住头脸,也护住小腹。那刚刚燃起的、关于“新生”的微小火苗,在冰冷的暴力中明明灭灭。
突然,丈夫裤兜里掉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照片。她的目光扫过去,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偷偷藏起来的、一张小时候与母亲的合影!怎么会……
男人捡起照片,狞笑:“藏得挺深啊?还想着你那破娘家?我告诉你,李雪,你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的鬼!你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在这儿给我当牛做马,哪儿也别想去!你这‘美好明天’?呸!离了老子,你啥也不是!”
美好的明天?这店名此刻听来如此讽刺。
看着丈夫转身又要去拿酒瓶的背影,看着手里捏着的那张代表过去唯一幸存温暖的照片,再想到腹中那尚未确定的、可能降临的苦难……女人的眼神,在那一刻,从惯常的麻木与隐忍,慢慢凝结成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冰冷。
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墙角那根用来顶门的、沉手的枣木棍。
窗外的雪,还在无声地下着,覆盖着这座北方小城的一切,包括罪恶,包括悲伤,也包括一个女人在三次所谓的“喜事”催熟下,最终被逼至绝境、即将碎裂的人生。
新年烟花的微光,在遥远的夜空中一闪而逝,映亮她决绝而凄然的脸。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踩灭,女人孕育出“新生”的第三次“喜”,终究……看开了。
故事就讲到这了,各位,
未知的恐惧,人性的暗面,以及隐藏在冰雪下的罪恶,才刚刚露出一角。
而那只断手的主人是谁?
他或她,又遭遇了什么?
这一切,都等待你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