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二重身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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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韦瑟的心又坚硬起来，他不能单纯地指望那个传呼符文了，他叩问起他们之间的生命契约。
他那冷心肠的妹妹终于“接通了”，契约一定让她浑身绞痛起来，她却一个字也不说，只给了他沉默的、压抑的呼吸声。
梅里韦瑟强行停下了正依誓约惩罚失信者的命契，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令愤怒的洪水肆意奔流：“下地狱的！为什么泄露我的信息？是你，是你给了他们媒介物，对不对？”
他是在瑟斯的神庙沐洗过的人，本来不该如此轻易地被人诅咒的。
“……是黑市那些人，威胁了我们……”
梅里韦瑟怒极反笑，“你啊，可你就这样轻易、诚实地把我卖了出去，一贯聪明，善于编织各种谎言的你啊！有考虑过我这个死鬼哥哥的死活吗？是不是还卖了个好价钱？可我们的契约，我们的血缘都还在，你难道还想就这样轻快地脱身吗……”
对面的她却忽然地打断了他：“可你呢？……我们一路流亡，你却到处闯祸的时候，你又有考虑我们吗？”
细弱的声音渐渐尖锐起来，仿佛闪烁着愤怒的爆鸣，梅里韦瑟从来没有听过他怯弱的小妹妹这样对他讲话。
“当我们许多人支撑不下去，你却执意为了那个无根无蒂的预言，继续西行时，你考虑过路上死去的家人仆从吗？”
梅里韦瑟腐烂的指尖扣进了桌面，他面色发白，几乎是咬牙嗫嚅着：“我根本没要求你们跟着……”可她没被打断，怨愤的声音越来越大。
“当我们来到了世界尽头，终于安定下来，当我已经快打入塞伯里的主流社会的时候，你却又一次让我们置身被抽离一切的威胁之中，你又有考虑过我吗，梅里韦瑟！？”
“呵，不是你要求的，因为你高高在上，从来就看不见别人！我和你有命契，我能不跟着你吗？他们一直都是你的仆役，他们能不跟着你吗？可你以为你还在奇迹海的国度，还在瑟斯的神庙，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吗？这条裹尸布里没有那些见鬼的封建制度，没有该死的王子、国王、家臣！”
梅里韦瑟攥紧着锁子甲的衣角，指节发白，如果可以，他应该早就撕烂了这条该死的锁子甲。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做你的随从和附庸了！我早就发现这里会削弱一切魔法和巫术，背誓的代价我会承受，可我会带领他们活下去……”
然后是无数个心跳间隙的静默。
直到梅里韦瑟报出了一串地址，阴恻恻道：“……去那里，取走一件锁子甲。”
梅洛薇娅却仿佛突然被蝎子扎了一下，冷漠地回道：“谢谢你，可你自己留着吧。地狱里我们再相见吧……女神知道日子。”
没有魔力运转时的细密噗呲声了，对面毁掉了传呼符文。
命运啊，终于掀开了那漆黑帘子的一角，露出了它阴险的笑，原来，在这场生命演出的最后一幕等待着他的，是手握棘刺的绝望之神。
被抛弃的梅里韦瑟滑坐到椅子上，绝望在一年前就淹没了他大部分的子民，现在他终于也放任自己浸没到了绝望之中。
一年前，预言者的圣地，瑟斯的神庙又发出了一条预言。和之前模糊、神秘的“1126”不同，这次的预言相当容易解读（*）：
玫瑰的种子散落城邦
装满口袋的花束，长满脸庞的花环
紧闭城门
因死亡将来此获丰收
征兆很快显现。散落在广阔的奇迹海周围的几个小城邦中，又有一个邻邦毁于黑潮，大批西行的难民向他们的城市涌来。
国王恐惧了，他命令必须不能放进任何一个难民，无论预言指的是恐怖的黑色瘟疫，还是别的什么恶疾。
南陆夏季的高温下，梅里韦瑟忧心忡忡地看着得不到救助和补给的流民就在危险的城外大量死亡。果然，他很快注意到城外的难民中开始爆发了一种奇特的热病，病人浑身生出红色的疱疹，很快便死亡、发出恶臭。
这时节的玫瑰风会将病气一点点吹过他们的城门，吹向他们的梦中，而那些难民又每天都在疯狂地试图从任何一个缺口渗进他们的城市……
这则清晰预言的问题是，它到底是让人们应该“紧闭城门”，还是说，正因为“紧闭城门”才使得“玫瑰瘟”泛滥、死神来此丰收？
梅里韦瑟无能为力，他带着和他最亲近的小妹妹，还有一众仆从奴隶连夜向西逃离了故乡。
问题不止在于，他无法改变愚蠢的国王紧闭城门的想法，就算一开始他说服了国王大开城门，妥善地处置这些难民，是否那时又会是黑色瘟疫爆发在城内？
这预言更像是死亡的通知，捉弄着人们想方设法去避免，却终究证明是徒劳。
梅里韦瑟相信，预言终会无可避免地发生，而他正在踏上他的命运之路。
他是个不受宠的王子，然而神庙的跛脚祭司却告诉他，他在梦中见过梅里韦瑟王子的样子，那是往来黑暗与光明间的摆渡者。
临死之时，女神先收走了祭司的光明。
但眼盲的他因此在时间的长河中看得更清晰。不用任何的法器，他已欣喜得泪流满面，赞叹不已：“肆虐的黑暗终将吞噬一切残喘的光明，那是无可避免的惨烈牺牲……但世界经受分娩痛苦之后，摆渡人将令千年的黑暗流回世界尽头的冥河，圣泊中的平衡木将因此回归正位！荣耀归于神！”
然后他就被国王砍去了脑袋。罪名是他散播国王将死的谣言。
而国王太过兴奋地往前凑去观察他头颅的落下，因为他觉得自己已证明了预言者甚至无法预言他自身的死亡，他觉得他伟大的君权挫毁了祭司们用来愚弄王家的神权……
然后他一脚踩空石阶，摔死了。于是梅里韦瑟的长兄继承了王位。
而奴隶们在老祭司的法座下发现了手谕，吩咐将他的遗言镌刻在神庙的石墩上。以及，在他死后不必再有大祭司，因为瑟斯的神庙只剩下它最后的命运需要等待。
之后的梅里韦瑟一路向西，奔赴世界尽头，痴狂地追寻他光荣的命运。
这一路的凶险永远令他后怕，也为了应对那最黑暗的、光明灭绝的破晓前夜，他要寻觅最珍稀的材料、最精良的魔符，为他的小妹妹做一件防御的织甲……
可现在这件稀世珍宝套在了他的身上，延缓着他腐烂的速度，而他们已离他远去，他已像一块用过摔碎的破瓦，被抛弃在他们福佑的屏障外。
在看到亚利塔纳的那个瞬间，他就决心要杀死他。
那是从他少年时就令他魂牵梦绕的命运，绝不会被他人夺走。没错，他并不恐惧——只要他先杀死对方。
可现在，命运已经将他中伤，血液也背叛着他，不断地从纱布里渗出，滴落在地。
他咀嚼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预言。他曾经自以为了解这些预言的阴险把戏，鄙视他自大的父亲、懦弱的兄长，可现在他发现，他也不过是被预言以另一种方式戏耍的人罢了。
他们，他们的国家，都不过是被预言和征兆愚弄的傻子。
奇迹海边的城市一座座凋零，而瑟斯的神庙永恒般地屹立在圣泊边，这是愚人的故事，充斥着无意义的喧嚣、骚动与狂热。
一切都改变了……
可是不！这不会是结局！
梅里韦瑟红着眼睛，呼吸粗重起来，护甲会吸收拖延他所受的诅咒，他会找到解决方法，他还会杀死亚利塔纳，取回他的命运和宝剑！他会让抛弃他的人跪地求饶、痛哭后悔！他会让世界付出代价！……久远前，生命之烛曾在哭声中点燃，现在，它已行将熄灭之时，却再度不屈地爆出盛大的火光。
可他没有注意到，火把不及之处，地上的阴影中，突然渗出了一条条诡异的触手，宛如植物瞬间蓬发的根茎，噗嗤一下，刺穿了他的喉咙，彻底吹熄了这回光返照的生命之烛。
而阴影，也就这样悄悄地潜入了裹尸布小镇，似乎和以往人们印象中没有脑子、相互吞噬的凶残黑兽有所不同。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二重身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