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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谢父 ...

  •   新项目的节奏很快,谢斯南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生活像一根被拉紧的弦,疲惫,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他与闻世语的联系变得稀疏但稳定。通常是闻世语发来几条简短的信息,关于某个建筑摄影展,或者只是一张随手拍的、构图奇特的云。

      谢斯南回复得更简练,有时只是一个“嗯”,或者“看到了”。但这种隔空的、不带压力的分享,像细微的电流,持续维系着某种无形的连接。

      平静在一个周五的傍晚被打破。

      谢斯南刚结束一周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迈巴赫,静静地停在路边,车身光洁得映出远处工地的尘埃。

      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

      后座车门无声地滑开,谢父的司机老陈站在车旁,依旧是那副恭敬却不容置疑的姿态:“少爷,先生在车里等您。”

      “少爷”这个称呼像一根陈年的刺,扎得谢斯南眉心一跳。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投向那扇深色的车窗,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那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

      “我跟他没什么好见的。”谢斯南的声音在傍晚的空气里显得有些干涩。

      老陈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先生提了海德堡大学的汉斯教授,脑神经领域的顶尖权威。下个月的学术交流,先生可以安排他为夫人进行远程会诊。”

      母亲。又是母亲。

      谢斯南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咬紧后槽牙,气的有些想笑。

      怎么所有人都迫切地拿“母亲”这个软肋企图让他妥协?

      偏偏这招还屡试不爽。

      他明知道这很可能又是父亲迫使他就范的手段,但“汉斯教授”、“顶尖权威”这些词,像带着精准导航的导弹,击中他内心最深的隐忧。

      母亲近期的病情虽然稳定,但始终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晚风吹过他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与眼前这辆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座驾形成无声而残酷的对比。

      最终,他还是弯腰坐进了车里。车厢内空间宽敞,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木质香调,温度适宜,却让他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谢宏远就坐在后座的另一侧。他没有穿病号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姿态放松地靠在真皮座椅里,手里拿着一份平板电脑,正在浏览着什么。

      听到谢斯南进来,他并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片刻,在他那一身工装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里没有明显的嫌恶,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物品价值般的冷静打量,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却比直接的鄙夷更让人感到屈辱。

      “来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自然的威严,在封闭的车厢内回荡。

      谢斯南没有坐下,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直接说吧,条件。”他省去了所有虚伪的寒暄。

      谢宏远这才缓缓放下平板,目光彻底落在谢斯南身上,平静无波,却像有实质的重量。“汉斯教授团队,远程会诊,以及后续如果需要,全部海外治疗的费用。”他陈述着筹码,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代价。”谢斯南吐出两个字,指尖掐进掌心。

      谢宏远身体未动,只是微微调整了下坐姿,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结束现在的……体验生活。”他顿了顿,选了一个看似中性却充满界定意味的词。

      “谢家需要继承人。你需要回到你该在的位置。”

      “该在的位置?”谢斯南几乎要冷笑,但面对父亲那深潭般的目光,那点锐气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我在靠自己的双手生活,这就是我的位置。”

      “生活有很多种方式。”谢宏远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选择的这一种,效率太低,代价太大,而且,不体面。”

      他目光扫过谢斯南外套上难以洗净的污渍,“尤其是,当你和闻家那个孩子重新接触之后,这种不体面,显得尤为扎眼。”

      谢斯南心中猛地一沉,父亲果然知道了。

      “我查过他。”谢宏远继续道,语气像是在分析一份商业报告,“能力不错,闻家这几年也算抓住了机会。但是,斯南,”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像手术刀般精准,“我们和他们,不是同路人。过去那些小打小闹的‘资助’我可以不计较,但现在,必须保持距离。”

      原来父亲一直都知道,知道他偷偷帮闻世语,知道他那些隐秘的心思。这种被彻底洞悉和掌控的感觉,让谢斯南脊背发凉。

      “我的事与你无关。”他强撑着对峙,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与我无关?”谢宏远终于微微向前倾身,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整个车厢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那你母亲的事,也与你自己有关?凭你现在的收入能支撑多久?能请动汉斯教授吗?”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每个字却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在谢斯南心上,“骨气不能当药吃,斯南。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他的话精准地撕开了谢斯南所有伪装的坚强,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现实——母亲的病,他的贫穷,他的无力。

      谢斯南脸色苍白,胸口窒闷。他看着父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感觉自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徒劳。

      “我不会回去。”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我妈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想办法?”谢宏远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通过闻世语吗?让他来施舍你?还是让他知道,他当年能心无旁骛地读完书,背后站着的是谁?”

      谢斯南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你做了什么?”

      谢宏远靠回座椅,恢复了之前的放松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压迫只是幻觉。“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确保了一些……必要的资源,流向了该去的地方。”

      他语气淡漠,“我不说,是给你,也给他留余地。但现在你的选择,让我很失望。”

      巨大的信息量和父亲这种轻描淡写却掌控一切的态度,让谢斯南感到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在死寂的车厢里,铃声尖锐而突兀。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闻」。

      谢宏远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跳跃的字上,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

      谢斯南看着那个名字,又看向对面深不可测的父亲。

      一边是母亲沉疴的生命和沉重的家族债务,一边是刚刚萌芽的新的可能和……那个在他灰暗世界里投下一束光的人。

      电话铃声执着地响着,仿佛要穿透这令人窒息的、用权力和金钱编织的牢笼。

      接,还是不接?

      手机铃声在死寂的车厢里尖锐地回荡,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发出的最后哀鸣。

      谢斯南的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上那个「闻」字,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眼。

      他能感觉到父亲谢宏远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他身上,等待着,审视着他接下来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接?在不亚于公开处刑的压迫下,他能对闻世语说什么?不接?这无声的拒绝本身,在父亲眼中,或许就是一种答案,一种屈服。

      铃声执拗地响着,第五声,第六声……每一声都敲击在谢斯南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就在铃声即将断掉的最后一瞬,谢斯南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同时,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另一只手飞快地推开了沉重的车门!

      “喂?”他对着话筒急促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紧绷。冷冽的晚风瞬间灌入车厢,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昂贵香氛。

      他没有给父亲任何反应的时间,人已经钻出了车子,站在了车外,背对着那扇象征着掌控与束缚的车门。他用行动划下了一道暂时的、物理上的界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被他这边不寻常的动静和急促的呼吸声惊到,随即,闻世语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谢斯南?你那边……不方便?”

      “没事。”谢斯南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他快步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了几步,拉开与身后那辆迈巴赫的距离,“刚下班,有点吵。怎么了?”

      他背对着豪车,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深色车窗后,父亲冰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着他。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逃避,父亲绝不会就此罢休。

      “没什么要紧事。”闻世语的声音平稳下来,“赵哥说你们新项目进展不错,主体结构快封顶了。”

      “嗯,快了。”谢斯南顺着话题回答,心思却完全不在项目上。他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身后那道无形的压力,以及胸腔里翻涌的、混杂着愤怒、屈辱和无力感的惊涛骇浪。

      “听起来你有点累。”闻世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那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异样。

      “……还好。”谢斯南含糊道,他停下脚步,站在宿舍楼的阴影里,感觉冰冷的墙壁给了他一丝支撑,“就是……有点事。”

      他无法说出口。无法告诉闻世语,他父亲正坐在不远处的豪车里,用他母亲的生机作为筹码,逼迫他离开现在的生活,并警告他远离他。

      更无法问出口,当年那些所谓的“顺利”,背后是否真的有他父亲那双无形的手在操控?

      那种被蒙在鼓里,连自己付出的那点微小心意都可能被染上算计色彩的怀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闻世语似乎察觉到了他不想多言,没有追问,只是说:“嗯。那……你先忙。注意休息。”

      他的体贴在此刻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了谢斯南喘息的空间,又让他因为无法坦诚而感到更加愧疚和难受。

      “知道了。”谢斯南低声道,“……谢谢。”

      电话挂断了。忙音传来。

      谢斯南还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站在冰冷的夜色里,许久没有动弹。

      身后,那辆迈巴赫依旧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黑色巨兽,耐心地等待着它的猎物。

      他缓缓放下手机,感觉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在听到忙音的那一刻彻底断了。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席卷而来。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宿舍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回到那个暂时属于他的、狭小却干净的房间,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暗了下去。

      父亲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效率太低,代价太大,不体面……”

      “我们和他们,不是同路人。”

      “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还有那句关于“背后站着的是谁”的暗示……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将他牢牢包裹。

      他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一点向上的藤蔓,却发现自己可能一直都站在别人精心布置的棋盘上,连那点微弱的努力,都可能只是棋手默许的玩笑。

      他该怎么办?

      母亲的病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父亲的权势像一张无处可逃的巨网。

      而闻世语……那个他刚刚开始重新靠近、内心泛起涟漪的人,此刻却仿佛站在了迷雾的另一端,中间隔着他无法言说的窘迫和可能存在的、由他父亲一手制造的、可笑的“恩情”。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鸿沟,不是靠个人努力就能跨越的。有些枷锁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铸就。

      空气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断弦之后的死寂。

      那台刚刚充好电、被他寄予一丝重新开始希望的相机静静地躺在桌上,沉默地映照着窗外零星的光点,像一个被遗忘的、不合时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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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段评已开~v前随榜v后日更 接档预收: 《濒危之血》【伪骨科//年上/酸涩病态】 《行为异常观察记录》【热脸贱1x冷脸萌0/校园穿越/双向暗恋】 《玩咖》【双海王/烂人真心/假意掺真情】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