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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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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塔星多为高山地貌,常有星兽出没,并非宜居之地。但胜在资源丰富,风景壮阔,综合实力在八大星区中属于中上水平。
阮夏上一次站在这片土地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父母皆生长于太行星,两家是世交。一直到母亲大学毕业,因为一份工作邀请,她带着阮父来到了格塔星工作,定居,然后生下阮夏。然而十一年后,两人在一场事故中逝世,阮夏被阮晔带去了太行星,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童年并没有在他的人生轨迹上留下浓墨,所有的记忆模糊而平淡,以至于他对这颗星球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他从飞行器朝下看,只觉得一切陌生无比。
很快,飞行器停在了格塔费兰区警局门口。
来这之前联邦安全局已经和当地政府做好了沟通,乔远决定从安德鲁12年前那次消失查起,所以径直来到了当时苏撒主要的活动区域。
当时清剿活动的主要负责人马克现在依旧在岗,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安德鲁这小子,在当时最后的围剿行动里根本没有出现。”马克喝了口咖啡,“我们掌握了苏撒的大量犯罪证据,决定开启大清理,所有环节都是严格保密的,只有几个主要负责人知道。除了安德鲁之外,主要的几个头目倒是都抓到了,一些漏网之鱼也基本都是小喽啰。”
“行动前没有对安德鲁进行监控吗?”乔远疑惑。
“当然有,但在行动前一天他就消失了。负责他的小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结果人进了家门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我们后来进去搜查才发现他的房屋内有条秘密通道。本来这种情况下,围剿行动需要评估是否终止,但箭都在弦上了,除了他之外几个大家伙都在,所以......”马克摊了摊手。
“后面的审讯也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马克给他们传送了审讯的资料和影像。“我想也是,但凡他们收到点风声,估计也不会坐以待毙了。”
“296到308,这12年内没有他的任何行迹?”阮夏一边看资料一边提出问题。
“还是有的,有几次监控疑似捕获到了他,但没能查出什么。”
马克打开了几个监控画面:“画面不是很清晰,可能是带有干扰器。”
众人仔细盯着视频,如马克所说,这些画面上的男人带着兜帽,面目不清,没有任何特殊行为,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东西。
好歹也是一条线索,乔远安排手下按监控里的日期地点进行一轮细致地排查,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阮夏蹙起眉盯着其中一个视频看了许久,里面安德鲁只是匆匆地经过,但那个场景让他有一些熟悉感。
视频右上角标着日期:星历299年,11月23日。
某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苏醒,阮夏刹那间如遭雷击,心脏狂跳,手心涌出一股冷汗。
星历299年,是他父母遭遇车祸去世的那一年。
视频里的场景,正是他们出事的那段路。
阮夏对母亲的了解大多是在父母离开后,从太行星的长辈那里,从母亲从小的生活的地方中拼拼凑凑得来。
简溪在小时候便表现出惊人的才智,她总是轻而易举地获得漂亮的成绩,耀眼的奖章,而长久的“第一名”头衔也迫使她不断地为之奋斗,滋养了她的骄傲和要强。
但她生长于一个对omega并不友好的时代,距离omega解放运动还有十余年之久。omega被牢牢贴上柔弱,纤细,不可自控,无止境的发情,需要依附alpha才能存活的标签,无论在此之前多么优秀,分化为omega后,一扇扇门开始紧闭,尤其在高级研究领域。
即使分化为O,简溪的骄傲也不容许她有任何懈怠,或者说正是因为omega的身份,使她更努力去证明自己的优秀,证明自己不输于任何一位alpha。她考上联盟最优秀的学府,以门门A级的分数成为优等毕业生,她一边学习医学一边研读生物,也没有错过学校举办的每一场辩论或者演讲。但即使如此,在本科的学习结束后依旧没有任何一位导师愿意给她一个继续研读的机会,所有的研究所也都将那份光彩熠熠的简历束之高阁,只因为她是一个柔弱,纤细,不可自控,无止境的发情,需要依附alpha才能存活的omega。
毕业第一年,她将自己封闭在房门中,独自与这个操蛋的世界负隅顽抗。
在第二年情况发生了改变,她似乎已经认命,选择了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离开了从小居住的故星。
“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挺奇怪的,我妈会愿意为了这份工作离开太行。”阮夏和牧昀站在阳光学院门口,等待相关负责人前来接引。
阳光学院是一所专门收留孤儿的公益学校,由罗亚公益基金会资助修建。学校主要接收12-18岁的孤儿入学,成立至今只有35年,在当时也不过是所仅成立了4年的新学校。
虽然学术界已经对简溪关上了大门,但凭她的履历,在太行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并不算难事。
这里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这会不会和她的结局有关。
阮夏沉思。
“您好,是阮上将和牧中校吗?”没过多久,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左右的女性beta匆忙地走了出来。
“是的。”阮夏站直了身体,和她握了握手。
“我是学院的事务主任玛吉.弗格斯,今天主要由我来负责接待,先生们有什么想看的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弗格斯将头发撩至而后,干练地介绍道。
“麻烦了。”阮夏点点头。
两人随着弗格斯走进学院,今天是工作日,教学楼里时不时传出老师们上课的声音,操场上有几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作为一所公益性质的学校,阳光学院建筑面积不算太大,但设施完备,校区干净,看起来是一所专业温馨的教育园圃。
“我们今天主要想查一下31年前,简溪女士在你们学校的任职资料。”走进会客室,两人坐在沙发上,阮夏直接说明了来意。
“噢,之前警方和我们联系时有说过,我已经把所有相关信息加载进来了。”弗格斯给两位客人倒了杯水,接着用操纵光脑点亮了虚拟屏幕。
“简女士是在星历284年7月入职的阳光学院,最后在294年9月离开,这十年间主要在校图书馆任职,负责一些书籍的借阅和管理等常规工作。”
作为一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简溪这十年间的表现平淡无奇,资料上只有寥寥几行记录。
阮夏心头的疑虑却越来越深。在他漫漶的记忆里,母亲在家的时间很少,她总是天微微亮就出门,夜幕昏沉时才归来。一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会有这么长的工作时间吗?
他看着员工资料上母亲那张冷静优美的面孔,提问道:“弗格斯女士看起来十分年轻,您应该没有与简溪共事过吧?”
弗格斯笑了笑:“是的,20年前我还是个小女孩。”
“目前在校的有和她同期的工作人员吗?我想和他们聊聊。”
“稍等,我查一下。”弗格斯打开私人界面进行了一番操作,“有三位老师在,马上就课间休息了,我们过去正好。”
“只有三位?”牧昀问出了阮夏的疑惑,只过去了二十多年,按理来说学校教职工不应该有这么高的流动性。
“唉,”弗格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朵,“您知道的,我们学院比较特殊,福利这块没法和其他学校相比,老师们也有自己的追求。”
牧昀沉默,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铃声响起时他们正好来到教学区的办公室,阮夏先后与几位老教师短暂地交谈了一番,但得到的基本都是同一个答案。
“简溪?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太多年了记不清了。”
“如果是授业老师会记得比较清楚,但是图书馆那边平时和我们没有什么交集。”
“唔,应该见过,但不太熟悉。”
令人失望的回复,偌大的校园中竟然没有一个记得简溪的人。
“你们校长呢?”出来后,阮夏问了问弗格斯。
“唉,老校长去年去世了,现任校长估计知道的不会比我多太多。”弗格斯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阮夏点点头,“这样吧,麻烦你将同期所有员工的资料整理给我们一份。”
他思考了片刻,突然想到:“对了,我记得之前的资料里,有一份详细的工作记录,应该也包含图书借阅那部分吧?我们可能需要一些学生的资料,届时也麻烦提供了。”
“好的,我会全力配合。”尽管警方没有透露太多,但能让上将亲临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弗格斯立刻就应下了。
阮夏坐进飞行器,表情带着些许沮丧,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茫然。
他在这一刻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对母亲一无所知。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过来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掌,温暖的触感稍微抚慰了内心的愁虑。
阮夏侧过头靠在alpha坚实的肩膀上,在漂浮不定的记忆中找到支点。
“小时候,我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
相比耀眼的母亲,阮夏的父亲平凡许多。他也是一个omega,普通的出身,普通的成绩,性格温温和和,只有长相能使人多看几眼。
阮简两家是邻居,阮辰禹和简溪在同一年出生,一起长大。长久的相处即使没滋生爱意,也已经造就习惯,很自然而然的,两人恋爱了。
有时候阮夏会有些阴暗的想,母亲选择父亲,可能只是因为对方和她一样是个omega。她不能容忍自己向alpha低头,于是选择了另一条更为痛苦的道路。
双O的结合在整个联盟来讲都算少有,没有互补的信息素,发情期将是一场灾难,繁衍后代更是一种妄想。男性omega的精子数量非常的低,很难让妻子孕育生命。阮夏的到来堪称奇迹,虽然这个奇迹在简溪那似乎算不上惊喜。
在阮夏记事以来,母亲就是一个存在着但又缺席的符号。
还在阳光学院任职时,她总是早出晚归。等到阮夏六岁,她辞掉的原本的工作,将自己关在房子里。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阮夏也很难获得母亲的关注,她的房门大部分时间都是紧闭的,只有很偶尔她会出来与他们共进晚餐。
阮夏被父亲一手带大,这个温柔的男人似乎从来不会计较妻子的失职,他承包了家里的所有工作,将所有的爱与精力倾注在阮夏身上,试图弥平缺失的那部分。但母子之间无形的羁绊让早熟阮夏和其他幼稚的孩子一样,渴望母亲的目光和爱抚。
他拿到所有能拿的奖章和头衔,试图吸引母亲的注意力。年纪尚小时,他会因为她的一句表扬开心很久,但在智识跟着身体一起拔节后,他在那些能捕获到母亲的间隙中,终于看清对方眼底的疲倦和冷淡。于是手中的成绩单被攥紧收至背后,所以迫不及待倾吐的消息也终究埋于心底。
如果时间再久一些,或许父亲再努力也掩盖不了的母亲的冷待,会使阮夏走上一条叛逆的道路,和所有缺爱的小孩一样。
但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他们就死了。
飞行器缓缓降落,阮夏站在他们一家三口原本生活过的房子前。十六年过去,即使他一直维持着房子的自清洁程序没有停断,但强烈的物是人非感在门开的瞬间涌向了他。
“我爸之前最喜欢坐在这里摆弄他的花花草草。“阮夏站在阳光充盈的小庭院,对牧昀笑了笑,“他从来不会生气,就算我摔了他最宝贝的冬生蓝,他也只是一脸惋惜和伤心的收拾残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脾气这么好,有时候还挺让人恼火的。”他曾经迁怒于父亲,觉得是对方的过度包容让母亲得以全然撒手。又因为父亲的平和,让自己的那些不甘和不解好像幼稚小孩的任性胡闹。
牧昀没有说话,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妈很少出门,那天我有些低烧,没有上学。”他低声地讲述,把久远的回忆拎出来重新清洗,“我在房间里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好像在对话,我爸从来没有对我妈大声说话过,但那天他们好像还挺激动的,最后两人一起出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后来我烧得很厉害,等清醒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他们说是因为传感器老化故障了,连车带人冲出山崖,没救回来。”
阮夏家庭条件一般,再加上父母很少远行,家中的代步工具只有一辆老旧的自动驾驶汽车。那时他的父亲在隔壁街道的社区学校教授孩子们钢琴,很少会用到代步工具,没有人记得给车辆按时做修检,所以这个结局算不上突兀。阮夏后来仔细看过事故报告,并没有什么疑点。但安德鲁的出现或许会打破这维持了16年的伪装。
“这是我妈的房间,我很少进来。”阮夏推开一楼最深处的房门,“她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反锁在这里,经常忘了吃饭,还是我爸难得强硬的要绑上房门的生物锁,到点就把饭给她送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和几乎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柜。
“你有问过吗?”牧昀扫视了一遍书柜上的书籍,几乎都与生物医学相关。
“当然,我......”阮夏顿住,记忆之鱼从手中溜走,他模模糊糊的看见幼小的自己抓着父亲的袖子问母亲为什么总关在房子里,为什么不陪他玩耍,父亲是怎么回答来着?
“我,我不记得了。”他蹙起眉头,试图在尘封的记忆里找到答案,但关键的那段已被时间风化磨蚀,只留下辨识不清的轮廓。
牧昀伸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阮夏点了点头,把无解的问题抛于脑后,继续查看房中有没有被忽略掉的线索。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alpha眼中升起的疑虑。
“诶,这个船原来还在。”阮夏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花了一学期手工课的时间做的。”
“很漂亮。”牧昀接过那艘算不上精致但看得出制作者很用心的小船。
“我记得还有个底座来着……”阮夏扫视了一遍书架,在上层的角落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样放上去。”他将帆船放置在底座上,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杰作,地面突然发出声响,书架旁的一块地砖陷了下去,露出幽黑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