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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手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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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
安迟伸出手试图触碰周围,空无一物。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金丝雀被关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黄金笼,犹如实质的目光粘腻的流淌在皮肤上,好像扼住了他的喉管,令人窒息。
“啊…”他想说话,但只能徒劳的发出几声音节,眩晕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仿佛要将他淹没,黑色的像海潮一样包裹住他,掠夺他所有的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耳边只有嗡嗡的震痛感。
坠落,持续的坠落,像羽毛一样没有任何重量。
轻盈的飘落在地,带着他无声的挣扎,嘶吼,他拼命的想逃离囚笼的桎梏,可是每一次的努力都会变成更深的坠落。
他像一只幼兽,疯狂的在笼子里撕咬,翻滚。失真感慢慢剥夺了他的视觉,他彻底安静了。
安迟醒过来了,原来是梦。
但是这个梦带来的感官体验没有消失,他的耳膜还在微微鼓涨,似乎还传来那种海潮般的嗡嗡声。
他虚弱的睁开眼睛,突然看见自己满手鲜血。
滴答滴答。
是错觉吗?他忽的睁大眼睛,发麻的手抖着握了一下,又松开。
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被攥紧后还未恢复的苍白感。
他靠在车窗上,睫羽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乌青,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每天在职场当牛做马,勾心斗角,为了往上爬拼尽全力。
“列车预计到站还有三分钟——
请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安迟拿起公文包,这是他升职前最后一单了,只要拿下,就可以……
就在迈下车门的瞬间,安迟周围的景象像碎裂的镜片一般,无序的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漩涡般把人吸进去,周围的空间被放大,压缩,而这种感觉,就像那个反复的梦一样。
有人惊恐的声音撕裂了这个迅速流淌的空间,安迟的听觉逐渐清晰。
“对啊,这是哪啊?!放我们离开!”
“太吓人了吧这什么鬼地方啊”
“我只是坐车回家啊,放我们回去吧……”
安迟环顾四周,这里像一个车站的候车厅,夜色正浓,看不清全貌。
血腥味很重。
绿荧荧的安全通道牌歪歪扭扭的挂在墙上,还溅着几滴血迹,整个车站看起来很破旧,四面八方吹来阴森森的风,候车厅上坐着很多人,脸上没有表情,直挺挺的,像僵尸一样。
安迟周遭几位大姐的声音都变调了,颤抖着抱成团,眼泪止不住的流,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阴冷,还弥漫着让人忍不住干呕的恶心气味。他忍不住搓搓胳膊。
突然巨大的车站显示屏亮起来了,血红刺眼的屏幕上没有车次列表,而是大厅里惊恐的人脸。
“我靠!这是什么啊!”
“这这这……这不是我吗?!”
显示屏毫不在意人群的喧闹,冰凉的机械音突兀的响起来。
“下一班次HQL204路——本车次三千人,预计存活十人。”
机械音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像在平静的湖里投下一颗巨石,炸起参天的水花。
“什么意思啊?意思是我们这里面只有十个人能活下来吗?!”有一位大哥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附和。
“对啊!对啊!我们只想回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放我们回去!”
一道道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在破败的候车厅里回响,愤怒的,无助的,害怕的,咄咄逼人的指控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所有人都像快要爆炸的气球一样,愤慨的质问,无能的怒吼,有人瘫倒在地上失声痛哭,恐惧笼罩在这片阴森的地方,它像针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攻击着每个人最薄弱的地方,唤起了人类对于未知最深的恐惧。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显示屏却毫无动静,就像只是来宣布一件事,完成之后就功成名退。
“距离下一班车次到站还有三分钟……”
严重的眩晕感还没有缓解,梦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在持续,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他却无能反抗。
他站在偌大的候车厅,一动不动,人山人海,恐惧的情绪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如同这个奇怪的地方,令人窒息。
他能感觉到像僵尸一样的人,他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像机械化的机器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拆吞入腹。
他的身体最先做出反应,提着包往外面跑,越来越快,呼吸都变得急促。
比起候车厅的破败,站台上就更加明显了,湿答答的血迹,随处可见的人体碎片,和腐烂的恶臭味。
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久惨烈的屠杀。
这绝对不可能是人力能造成的损伤了,这里到底是哪?
安迟正想着,就被一道刺眼的光芒晃的闭上了眼睛。站台响起铃声,列车在轨道上行驶的声音越来越近。
第一班车来了!
冰冷的机械音又响起来了——“本车次停靠时间为三分钟,请大家抓紧时间上车。”
这一道声音仿佛给正在寻找出口的人群们一个提示,大批的人流拥挤过来,争抢嘶吼“都给我滚开!我要回家!”
“我先上我先上!”
争抢在前面的大多都是男人,他们力气大,轻松的就把人群推开,体型优势又能让他们占得头风。
安迟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手肘重重的磕在柱子上,疼得他轻嘶了一声。
他眼神冰冷的看着蜂涌的人群,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急着送死,一路走好。
在这种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这车也敢上,而且这站台看着就不像什么能送他们回去的地方。不是纯送死吗?
一道细小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是一个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眼泪还挂在下巴上,口齿不清的说:“哥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小女孩脸上的表情脆弱又愧疚,惹人恋爱,她红着眼睛道歉,即便安迟确实被撞的很不爽,也不好说什么。
“没事……你怎么一个人?”安迟不着痕迹的观察了她一下,大概六七岁,到他大腿的位置。
“我……爸爸在车上,我上不去”她说着哭起来了,儿童用最无知的语气道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她的爸爸根本不是和她走散了,而是……抛弃她了。
“你爸不要你了。”安迟言语犀利的戳破了一个父亲的谎言,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抛弃,还装什么好父亲。
原来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孩子也是可以被抛弃的。
小女孩听到他说的话脸上空白了一瞬,然后慌乱的解释“不不是的,是我…和爸爸走散了。”豆大的泪珠滚下来,小手无错的揪着自己的衣服。
虽然告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种事确实很残忍且不道德……但是与其让她永远沉溺在一个自私的父亲编织美梦里,永远的缅怀他,倒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你父亲不要你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你不必因为他让自己永远痛苦。
“叮叮!”列车车门关闭了,四周的人群开始恐慌起来,争先恐后的想往里挤,有的甚至扒在车窗上,任何能够载人的地方。
“你想上去吗?”安迟低头问小女孩。
她满脸都是泪水,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表情呆滞。
“我……”
“不用想了,你上不去。”
安迟直白不加掩饰的话淡淡的从头顶传来,小女孩迟钝的发现这个哥哥讲话真的很难听。
就像是雪里送冰,火上焦油,烂手回冬不管别人死活的平静感,还好他话不多,不然迟早要被人封上。
汽笛轰鸣,列车与铁轨的摩擦声慢慢响起,还是有人不死心的企图搭上这辆车,巨大的烟雾遮蔽了列车的前方,看起来像是会驶进迷雾不知所踪。
一股巨大的浪潮袭来,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安迟忍着浪潮带来的冲击,再次睁开眼车上竟然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仿佛人满为患,像石榴籽一样密集的乘客从未出现。
“人人人……人呢?”
“刚才不是一车人吗?!”
“救命!我我不想死!”
安迟的手有些抖,他强装镇定,这怎么可能?!
已经完全镇静不了了!安迟靠着柱子冷眼看着车站,胃里不停的翻腾绞痛,一个颠覆性的认知突然涌入脑海——
他们可能真的会死。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什么表演场地,这分明是一个屠宰场,从此刻起,他们的命运已经落入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甚至不存在的上帝之手里,上帝随意把玩他们的性命,就像是碾碎一粒沙子一样轻松。
“第一轮淘汰赛正式开始——本次列车三千人,预计存活十人,现存活一千人”
冰冷的机械音像幽灵一样响起,昭示着这这场屠杀的恐怖,三千人……瞬间蒸发了两千人!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
没有人知道上一班列车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有的人情绪崩溃,嚎啕大哭,止不住的干呕,恐惧的风暴正毫不留情的席卷过来,像是要带走每一个人的灵魂,让脆弱的肢体破碎不堪。
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一张巨大的屏幕,屏幕里正是那辆驶向迷雾的车,车身破败,阀门晃晃悠悠的拖在外面,车窗呈爆炸形碎裂,有几条猩红的手臂软绵绵的垂落在外面,风一吹就像纸张一样飘起来。
车里的惨状更难以言说,不少人彻底跪倒在地,里面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或者爱人。可能前一秒还在互相鼓励加油打气,而下一秒……就变成了这辆死亡列车的一片尸骸。
安迟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他们的哭喊,哀求。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只能等死了吗?
他忽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强打起精神看了她一眼,他没办法安慰一个小孩子的丧父之痛,也没办法和她解释这一切的始末,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看着无助的她,安迟心里更多的是不甘,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就像是工作的时候不甘心永远只能排在最后,做所有人都不愿意做的事,于是他就只能拼命工作又挣又抢。
他又想起来答应过母亲过年要回家的。
不行!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接受命运的摆布,他要活下去!活着回家!
一股强大的信念感支撑着他站起来,他牵起女孩的手,顶着恶心和头晕寻找一切信息。
巨大的车站显示屏里倒数着下一班车来的时间——三十分钟。
在一切都未可知的情况下,这三十分钟必须高效的利用,搜集更多有用的资源和信息,不能再坐以待毙。
无动于衷等来的只会是死亡,而顺从的接受等来的会是既定的死亡,根本没有生路。
他的目光飞速的浏览有用的信息,人数,车次,每辆车限乘人数……
刚才播报的是三千人,也就是意味着一辆车限乘三千人,而这里面至少还有四千人,不排除车站候车的人,那么……这是最后一辆车了!也就是说距离决定生死只有三十分钟!
在这三十分钟里,每一秒都是生命的重量。
就在这时,安迟的脸突然被投到大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