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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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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店的门在身后合拢,将林野那句被风扯碎的“陈倦!”彻底隔绝。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像一层浸湿的布,紧贴着皮肤,渗入骨髓。
陈倦几乎是跑起来的。
他穿过傍晚熙攘的街道,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地掠过他苍白的脸。行人嘈杂的谈笑声、汽车的鸣笛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敲击着耳膜。
谢思安。
那张橘子糖纸,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掌心,带着陈旧时光里腐朽的甜腻气息,将他瞬间拖回那个无处可逃的过去。
他没有回头,但脊背却像被一道冰冷的视线钉住,如芒在背。他不敢确定谢思安是否跟在后面,那种被窥视、被掌控的感觉,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他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路,靠在斑驳的墙壁上,胃里翻江倒海。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落回地面。
他找到了我。
不是梦。他来了。
还见到了林野,林野…
想到林野,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的青年,不该被扯进他这污浊的泥沼里。
接下来的几天,陈倦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更沉默的影子。
他拒绝了林野再次去看猫的邀请,以加班为借口。消息回复得极其简短,甚至不回复。
他提前上班,推迟下班,刻意避开任何可能与林野相遇的时间点。
他不能把危险带给他。
公司里,他埋首于数据报表,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缺乏血色的脸。周围的同事依旧在讨论项目、抱怨加班、约着周末聚餐,那些鲜活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与他隔着一层透明的、无法穿透的屏障。
只有在深夜回到那个冰冷的公寓,锁上门,拉紧窗帘,他才能稍微喘口气。但寂静本身也成了一种压迫。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楼上的脚步声、水管里的流水声——都能让他瞬间惊醒,心脏狂跳,疑心是谢思安找上门来的前兆。
他开始留意楼下停放的车辆,观察进出公寓楼的陌生人。一种草木皆兵的恐慌,无声地蔓延。
周五,项目经理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陈倦,有个临时项目,”经理推过来一份文件,“总部很重视,是关于西南地区特色资源开发的初步调研,需要人去当地做一次实地考察,收集一手数据。”
陈倦接过文件,指尖冰凉。
“那边情况比较复杂,需要细心和耐心。我们考虑了一下,觉得你比较合适。”经理看着他,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期待,“时间比较紧,下周一出发,预计一周。相关资料你先看看。”
“西南地区……”陈倦喃喃重复,翻开了文件第一页。当“西南”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回乡。
在这个谢思安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的时刻,公司竟然要派他回那个他拼命逃离的故乡?
是巧合?还是……
他不敢深想。
“有问题吗?”经理问。
陈倦抬起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平稳:“没有。我会准备好。”
拿着文件走出办公室,他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也照亮了前方更加迷雾重重的道路。
下班后,他鬼使神差地绕路,走到了那家他曾经驻足过的精品店。
橱窗里,那支深蓝色带银闪的钢笔还在。在射灯的照耀下,它静静地躺在丝绒垫子上,散发着沉静而优雅的光芒。
他想起林野抱怨漏墨的笔时皱起的鼻子,想起他亮晶晶的眼睛,想起他毫无保留的热情和……被自己冷落后的失落。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买下这支笔。
不是出于愧疚,也不是为了补偿。
或许,只是想在自己再次被可能到来的风暴吞没前,留下一点干净的、属于现在的、与林野有关的念想。
他推开店门,风铃声清脆。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家高级餐厅的包厢里。
谢思安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优雅。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略显局促的中年男人——陈倦所在公司的张总。
“思安啊,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张总陪着笑,额角有些细汗,“下周一,陈倦就会去西南那边出差。”
谢思安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笑容温和:“张总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这次资源开发的项目,我们谢氏集团也很感兴趣,后续合作,还要多仰仗张总。”
“一定一定!”张总连忙点头。
“对了,”谢思安像是忽然想起,语气随意,“听说陈倦在公司,和一个叫林野的实习生走得很近?”
张总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谢思安会问这个,斟酌着词句:“是……是有这么个实习生,在隔壁街的宠物店兼职。年轻人嘛,可能比较谈得来……”
谢思安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暗红色的液体,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那边,山高路远,”他轻声说,像是不经意的感慨,“阿倦一个人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张总看着他脸上那堪称“温柔”的担忧,后背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陈倦拿着包装好的钢笔礼盒走出精品店时,夜色已深。冰冷的金属盒棱角硌着他的手心,带来一丝奇异的、短暂的安定感。
他走到公寓楼下,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户。
一片漆黑。
他松了口气,走向单元门。
就在他拿出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那一刻,旁边阴影里,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响了起来:
“阿倦,这么晚才回来?”
陈倦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
他僵硬地转过头。
谢思安从楼道的阴影里缓步走出,倚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个熟悉的、皱巴巴的橘子糖包装纸。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像盯住猎物的毒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
“听说,”他慢慢开口,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目光却落在陈倦手里那个精致的礼品袋上,“你要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