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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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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峥这下是真笑了,转而把矛头对准她本人:“你倒是大度,我是第一次见老板给助理备衣服的。”
林素掀眼看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解释,言简意赅地甩出两个字:“吃饭。”
程峥打量她的神色,见她心情一般,又能屈能伸地转移话题,滑头道:“怎么感觉每次找你都能碰上下雨。”
像是这辈子该淋的雨都在她面前淋完了似的。
像是老天也觉得她对他的态度太恶劣,泼雨替他喊冤。
林素随口回答,说:“钟城县在北方本来就算得上多雨的地带,何况天气预报也说了,8月份有台风影响。”
理所应当又一板一眼的回答,程峥闻言“啧”了一声,反问她:“你是艺术生吗?”
怎么说起话来半点情趣都没有,反倒像个只知事实逻辑的书呆子。
林素听他语气夹酸,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没回话。
饭菜放在玻璃盒中,油花微微凝固,经微波炉加热后,原本美味的肉质也因水分流失而变得硬邦邦。
但林素还是一口便尝出,这饭菜是她家里阿姨的手艺。
她一顿,问他:“什么时候连我家阿姨都贿赂了?”
程峥稀奇地看她一眼,“我还当你尝不出来呢”,顿了顿,又得意地炫耀:
“那天带你出去吃饭,你吃得比以往还少。我知道你口味叼得很,钟城县又没什么像样的饭店,干脆就麻烦你家阿姨了,省得买来的东西你又不喜欢。”
林素家的阿姨是常年在富人家做事的,为了不打扰家里的主人,除非对方要求住家服务或者有特别要求,基本上都是趁人不在时,卡好时间点,将饭菜做好便提前离开。
程峥没说,为了堵她家的阿姨,他没少往她家别墅那里蹲点,差点没被人当可疑分子给逮起来。
他半点没提自己的奔波和麻烦,但林素却全然猜得出其中的波折。
就像在钟城县的这些日子一样,他对她的态度,她其实全都看在眼里。
她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某个角落进一步软化,轻声开口道:
“最近的确很忙,不是真的把你当司机使唤。只不过之前是我说需要你陪,但最近又忙得很,除了路上这点时间,也没别的空闲了。”
她很少主动向他解释过什么,更何况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不伦不类,而她对他的态度又始终冷淡且难以捉摸。
何况她这话,听在程峥耳朵里,倒像是她挤出时间来陪他似的。
他夹菜的手凝滞半刻,“哦”了一声,还顾得上耍帅,云淡风轻地回一句:
“都是无所谓的事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权当玩儿了。”
说完低头扒饭,将嘴边的笑意都藏在碗后。
也不知道在瞎乐什么,明明每天早出晚归、枯坐着等人、一等几个小时的人是他,这会儿反而像是捡了什么便宜似的。
原本吃起饭来风卷残云,这会儿倒矜持起来了,米饭恨不得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生怕太快吃完,没事可做,脸上的得意表情就会露馅儿。
等吃完饭,林素搁下筷子,随手去收拾碗筷,他才抬起头,问她:“不吃了?”
“嗯。”
他点点头,“行,去收拾你的文件吧,碗筷我来弄。”
说完还知道随手抽出两张纸,递到她手心里,让她去擦指尖上蹭上的油水。
接着顺手将碗中的食物残渣拢到一处,从餐包里取出一小瓶便携的洗洁精来,问她哪里方便洗碗,林素冲外指了指,他便站起身,端着碗走了。
回来时碗筷都规整好,将桌子擦干净,地上的坐垫重新拍鼓,放回原位。连偏歪几寸的地毯都给细心地挪正了。
干活干脆利落,又称得上无微不至。跟他这个人粗线条的做事风格差得很远。
林素支着头看他忙活,临了喊住他,说:“程峥,把窗帘和灯都关上吧。”
程峥闻言一顿,慢悠悠地转身看她:“做什么?”
她破天荒地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偏头看他,“你成天脑子里都装些什么?”
他没说话,依言将灯都摁灭,窗帘拉紧,将窗外城市的昏黄灯光都完全隔绝。
她要是知道他脑子里成天都装些什么,估计会冷幽幽骂他一句变态。
回来时,林素倚在办公桌前,屋子后方的天花板上原来还安着一个投影仪。柔和而明亮的投影光映在前方的幕布上,光线穿过空气,在她身边绕过,将她的身影映在前方。
她正按着遥控摆弄着什么。
“想约我看电影啊?用不着这么迂回。”程峥在后面懒洋洋地说,嗓音里含着沉哑的笑意。
“比电影更好些。”她轻声回。
幕布上短暂黑暗一刻,接着亮起。程峥一改懒散的神色,目光投注而去。
画面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钟城县的老旧工厂、废弃塌陷的矿坑,以及老城区那条商业街。
画面被数字化处理过,风沙散去,陈旧的地貌与设施换上新面貌。工厂保留特色成了工艺园,回填的矿坑变成花田,老旧的商业街也成了特色的美食娱乐街。
林素倚在那里,看着幕布上的画面,开口道:“这是目前定下的设计方案,如果要全部改造完毕,铺排会很大。目前重点在墓穴的保护开发,以及商业街的改造。”
她扭过头看他,眼睛里染上盈盈笑意:“程峥,钟城县不会一直是这样陈旧破败的模样。我会让这个地方,重新焕发出生机。”
他静静地盯着面前轮换的画面,将每一处变化和细节都收进眼底。所有旧貌新景里,都藏着她的野心。
他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很忙,旅游项目改造的传闻也听了许多次了。但直到今天,他才如此直观地了解到,她究竟在忙些什么。
莹白的灯光映在她脸上,一向沉静的眼睛也显得亮晶晶的,裹挟着期待与意气风发。
这是她最少显露,也最鲜活的模样。
记忆与少女时期的她重合,刚遇见的那段日子,她比任何时候都死气沉沉,无论是学校里的课程,还是同龄女生之间常谈的娱乐八卦,她都漠不关心。
程峥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班里面自习课上,老师放了一部世界国家公园的纪录片。那时候,他低着头玩手机,将纪录片的鸟语旁白当作打游戏的白噪音。
偶然抬头一瞥,却看见她罕见地没在低头看书,而是目光专注地看着屏幕。那时候,她的眼睛也像现在这样,亮晶晶的。
那一刻,他好像窥见到她冷淡中最为热烈,又从不示人的那一面。
后来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忘了是哪一次,她对他说过:“我也是有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的。”
记忆回笼,如今她就站在面前。程峥像是从她如今的样子,看出她这些年来,一个人走了多远的路。
也看得出来,无论成败,钟城县这里只会是她的起点,不是终点。
他有很多话想说,也有问题想问,最后只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最现实浅薄的问题。
“这么大排场,不少钱吧?”
她笑了笑,点头。
“撤资的事…都解决了?”
她有些意外地扬眉:“你也知道?”
“嗯。”
“没什么,不是大问题。”
闻言,他忍不住皱眉。本以为她这样的态度,说明一切都解决了。听这句话的意思,像是还没彻底解决似的。
但她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他也不好继续再问。
两个人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外面仍旧下着雨。
王思源没唬他,她手里那把伞的确撞折了伞骨,一侧伞面蔫蔫儿地往下耷拉着,遮不住人,也挡不住雨。
他自然是把伞往她的方向倾的,自己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里。身上的衣服本来就仍旧潮湿着,刚走出两步,又瞬间浸透了雨。
林素偏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微顿,默默地挪近了两步。
她身上的冷香裹挟着雨水的潮气扑来,肩头的温热蹭在他的胳膊上。
人挤着人并肩走,互相掣肘,不方便得很。她抬眼瞧了眼他的神色,干脆抬起胳膊,轻轻搭进他撑伞那只手的臂弯中。
环绕着,一步一步,手背轻蹭着他肋側。
程峥的肌肉有一瞬间僵紧,接着又刻意地放松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
几百米的路,慢悠悠地走,周遭静谧,路灯昏黄,只剩雨声。
回到别墅,她照例喊他进来换衣服,程峥要走时,她又出声问他:
“明天是商业街动工的仪式,我凌晨就要去场地。你方便送我吗?”
程峥随口便答应:“当然。”
林素刚刚洗完澡,头发微湿,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
“凌晨四点就要出发,你来回跑不方便也不安全,家里有客房,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
他脚步凝滞,喉结微微颤动,她看向他的目光却平静而坦荡。
程峥垂眼笑了笑,说“行”。
他向来是沾床就睡的人,如今睡在她隔壁,脑子里装满了杂事,东想西想,一夜未眠。
半夜实在觉得燥热,起身到厨房去倒水喝,路过她房间门口,门缝里泄出一缕暖黄色的灯光。也不知她是不是同样没睡。
他在门口驻足片刻,所有的妄念与冲动被重新压回去。转身回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