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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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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时寂静,客厅里电视声、说笑声包裹着厨房,反衬两人之间的死寂。
话说到这个份上,难听到这种程度,换她以往的性子,早就摔门走了。
程峥抽着烟看她,等她骂他两句,或者是过来甩他一巴掌。
张蕾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扯出来一个笑:
“不用就不用吧,反正我这两个儿子也照顾不来。你找好保姆之后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也放心些。”
程峥盯着她看了半晌,轻轻嗤了一声:
“行。”
下午的时候,刘春慧似乎是明白自己“大势已去”,见保姆时倒是挺老实,什么抱怨的话也没说,挑了一个最低眉顺眼的,程峥跟人约好过两天来上班。
试工第一天,对方处处细心,也忍得了刘春慧的暴脾气,程峥安下心,带人家出去吃了顿饭,又给保姆住的客房添置了不少新东西,好声好气地请人家日后多担待,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等终于安顿好刘春慧的事情,回到自己狭小却清净的出租屋,他终于能站在阳台上,倚着露天的栏杆,静静地抽一支烟。
夕阳烧红。
即便是在钟城县这样的小地方,街景破败、楼房老旧,路上偶有塑料袋随风滚动,但至少天上的风景,是干净而平等的。
街角那头,放学的几个小学生互相扯着书包,你追我赶。
程峥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手机烫手得很。
名片上的电话号他这几天看过许多遍,已经背熟了。
许多年前,某个新年前夕的晚上,他也曾试过给林素打电话,只不过电话里提示已停机。
他知道她到了异地,迟早要换掉在钟城县用的手机号。
他也知道,她这个人有点强迫症,选手机号时宁愿等着挑挑拣拣、花高价去找,也喜欢用一些连字的号码,比如234、456这样的数字,她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就像,手机里这张名片上的手机号一样,几个连续而规整的数字罗列,像她一样矜贵又古怪。
手机划开屏幕,将那串数字输入,点击拨通。
手里的烟灰轻晃,飘飘悠悠地坠下。
嘟嘟嘟三声,电话接通,响起一道清冷而熟悉的女声:
“您好。”
干脆、简洁而礼貌。
程峥的第一反应是,他真的好久没听到林素的声音了。
他的第二反应是,她没认出他的手机号——
这么多年了,他这号一直没换过,她对数字那么敏感,记性又好,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从没注意过。
心里像有小虫啃咬似的,又麻又痒,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怨气、憋闷。
他眯着眼抽烟,慢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盯着天边浮云,不说话。
电话那头,隐约可以听见觥筹交错的声音,压低的、男人们之间的笑谈声。
也不知道在和谁吃饭,这么重要,接个电话都不能到安静的地方接。
电话那头,林素也一直没说话,保持着通话。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贴着手机,轻轻呼吸的模样。捏着烟头的手指用了些力,烟嘴被捏扁。
那头,有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声响起:
“我们林总不太能喝酒,您赏个面子,让我接您这个光。”
声音清晰地透过听筒,传入程峥耳朵里,想必对方离她很近,说话才听得这么清楚。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如果没有急事的话,晚些时候我再回电话,这会儿不方便。”
当然不方便,忙着应酬,忙着罩着人小男生不被灌酒呢。
在她要挂断电话前,他冷不丁地开口:
“刘小姐。”
既然名片上的名字写的是刘意林,他自然就当电话那头的是刘意林。
他能感觉到,林素在那头顿了一下:
“有什么事?”
声音轻柔,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程峥了解她,知道她不爽的时候,声音反而会变得温柔。
他咧嘴一笑,心里那点憋闷散去了一些,就像与人掰手腕,将输未输之时,重新找回了一点平衡。
“不是你找的我吗?怎么还问我什么事?”他故意将声音捏得轻佻、暧昧,甚至带着点浪荡的油腻。
她静了三秒,回答:“是吗?最近来来往往见过很多人,我不记得给过你手机号。”
他叼着烟,瘫倒在阳台的躺椅上,两条长腿舒服地往栏杆上一搭,眯着眼吸了口烟:“你忘了?那天下着雨,你来我店里,觉得我帅,非要加我微信,说要约我出来吃饭,来店里就为了看我一眼。”
对发生的事实挑挑拣拣地说,听起来就很不要脸。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程峥坐起身,支着头看楼下,乘胜追击:“不是要见面吗?要不你说,想什么时候见我?在哪儿见一面?”
语气贱兮兮,也不知这话是对刘小姐说,还是对林小姐说。
对面静了很久,她才轻笑一声,温温柔柔地回: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不记得这回事,大约你还不够令人过目不忘吧。”
程峥眉头一扬,有些惊喜。几年不见,倒是学会拐弯抹角地刺人了。
大约她这会儿是真的很忙,他听到有人上来找她敬酒,她礼貌应了两句,转而对着电话这头的他说抱歉:“我在谈公事,先挂了。”
程峥向来没那么识大体,更何况他刚找回逗她的乐趣:“所以呢?怎么说?”
“什么?”她疑惑地问。
程峥嗤一声,说话又有些呛:“刘小姐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啊。怎么,真不打算见一面?撩完就跑,挺渣啊。”
酒杯碰撞,酒液倾洒,像是有谁喝晕了撞到了谁,又有谁模模糊糊地在高谈阔论。这样的氛围,说是在县里谈正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程峥静静地看着烟头的星火,等她答复。
“我记下这个手机号了,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她撂下一句话,挂断了通话。
手机屏幕重新归于黑暗。
程峥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划回通讯录的页面,将刚才通话的手机号保存,改备注名为“林素”。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名字上轻轻敲了敲,想着刚才的对话,忍不住轻笑一声:“还是这么爱装。”
按灭了烟,站起身舒展筋骨,气血通畅。抬头看向天空,看云卷云舒,暮色温暖。
他轻轻抬手,手腕往下一甩,做了个空气投篮。
楼下,路过的小学生蹦起来与他虚空击掌,夸张地欢呼:“三分球!”
他垂眼看向底下捧场的小屁孩,吊儿郎当地对人笑。
只觉得晚风温柔,无处不可爱。
……
林素忙完回别墅的时候,天色已晚,刘意林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抽空抬头对她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林素“嗯”了一声,转而先去洗漱、换衣服。她向来洁癖,尽量不在家穿外出的衣服。
等收拾停当,进了厨房,见桌子上仍放着一桌菜,被纱笼盖着,她扭头看刘意林:“怎么还没吃饭?”
刘意林头也不抬,理所当然地回:“废话,当然是等你一起吃啊。”
林素一愣,这才猛然想起来,今天的饭局来得突然,她忙于周旋四方,竟然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默不作声地转身,将桌子上的饭菜一一送进微波炉里加热。
刘意林打完游戏起身,屁颠屁颠地走进厨房,才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也是一愣:“在外面吃过了?”
林素无奈一笑,示意她看客厅的钟表:“都九点半了,下次等不着我,可以先吃。”
刘意林“哦”了一声,想说明明是她忘了打电话回来,怎么还倒打一耙,她自己在家也没人陪,打游戏忘了时间是很正常的事。
又想起自己在国外读艺术大学的研究生,专门请了假回来找她玩的,跑到钟城县这么个小城市,都几天了,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刘意林满腹抱怨,抬头看见林素微微迷蒙而疲惫的神色,许多话都憋了回去。
林素虽然吃过了,仍旧与她一桌坐着,陪着刘意林。
“这几天确实太忙了,不过好在见了许多人,很多紧要的关键处算是打通了,接下来就是选址、拿地、拉投资,找设计公司出方案了。”
刘意林一愣:“还真让你弄成了?”
林素对她轻轻一笑。
当然过程中是有许多困难的,钟城县缺少自然风光,即便有那个新发掘的古墓,也算不上多么诱人的噱头,更何况设施陈旧落后,经济也支撑不起。
她既要在钟城县这边奔波,也要做通家里集团那边的工作,要花不少心思,也承担了不小的压力。
刘意林若有所思,感慨道:“我一直以为林志远是个极其鸡贼又抠门的人,没想到他这次还挺支持你。”
林素支着头看她,笑了:“他年纪大了,这些年沈青和她儿子从他那里拿了不少好处,家里产业又不景气。我再怎么说也是他亲生女儿,他有意跟我缓和关系,我自然要顺竿爬。”
更何况,林素母亲去世之前,也给她留了一部分股份,虽然这些年被沈青她们蚕食了不少,但好歹也给了林素一些底气和自主权。
林素前两年在集团基层历练,做出些成绩,林志远愿意让她做项目历练,她再三抉择,选择了钟城县这个地方。
她对林志远说,之所以选这里,因为这是她母亲的家乡,自己又在这里上了几年学,有了感情,想让这里变得更好。
沈青精明,林素就在林志远面前表现得天真、重感情,甚至愚蠢。这才足以让林志远放下对她的戒心与打压欲。
不过,林素选择这个城市,也并非是玩票心理,她对这里的项目有一定的规划,虽然胜算一半一半,但她也不是缺少胆气,不敢豪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