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有千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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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人有千面
早餐是酒店对面摆摊的手抓饼。
基础版三块钱，可另外加肠加蛋。阿漠要了份十五元豪华版，又买了杯豆浆，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吃。
蔺璀然很快就会查到他的方位，他今天必须得确定那个商人还在不在岭南地区。阿漠待的位旁是棵榕树，他坐在茂密的阴翳下，不经意间又看见了蔚蓝的海面，也是越活越过去了。
回光返照吧，阿漠将垃圾扔进分类桶里，起身那一瞬，阿漠皱了下眉，四肢长骨传来一阵密集地钝痛，一时间没能缓过神，扶着树干的手掌青筋暴起。
生命，如此脆弱，但又拥有为之相悖的坚韧，信念与执迷顽强挨过了死神私刑鞭挞，再一次重回人间。
“兄弟？哥们？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叫救护车吧，脸都白了”。
“不用……救护车不用”，阿漠一头冷汗，睁开眼，眼前的人是刚才手抓饼的摊主，周围还有几个人围着，阿漠拒绝了他们拨打急救的好意，“只是低血糖，我缓缓就行，谢谢老板”。
摊主见他眼神聚焦，脸色也没刚才抹面粉似的白，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不爱一日三餐规律，小小年纪，这脸一下子白得阿，还以为真出事了，得注意身体健康阿小兄弟，知道不”。
阿漠笑了下，“我知道了，谢谢您”。
摊主摆了摆手，“害，举手之劳”，这时摊主的媳妇回店里拿了糖过来，四十来岁的妇女脸上没什么皱纹，双目明亮，“给，小朋友，含颗糖会好点”。
阿漠没继续拒绝，接过撕开唐志，橙子味的酸甜在口中弥漫。阿漠没再半蹲着，一屁股坐下，夫妻俩还没离开，阿漠耳边隐约是他们的交谈声。
夫妻俩谈话自然，语气亲密，看得出来感情十分深厚。在身体脆弱的情况下，人很容易被周遭事物影响，被动的陷入各种回忆中。
阿漠脑海中浮现出了蔺璀然的面孔，不是昨晚那个梦里的亲昵，而是他们俩个刚相处的场景。
一人心怀恶意步步靠近，一人脸色冰冷次次后退。
由于出身，性格，以及初次印象，或者干脆是某种情感迁怒，阿漠将蔺璀然折磨得黑化。处处若即若离的蝴蝶肆意在蔺璀然受制的领域蹦跶，全然忘记了他眼前的男人不是外厉内荏的纸老虎，而是隐忍不发的头狼，随时有爆发的趋势。
蔺家是个重规矩的家庭，用餐时几乎没有言语，餐厅里只有碗筷轻微碰撞声。阿漠一般坐在蔺璀然旁边，对面是蔺长风的一双儿女，在长辈与晚辈都在的场合里，蔺璀然的忍耐度可谓是变态。
阿漠钟爱咸香麻辣的菜，特别是葱煎排骨，爆炒牛肚这一类，至从他暴露出这一点后，每天桌上都会有几道这类的菜，特别是那天意义上的全家团聚，满桌的川渝特色，血缘上的父母将菜摆到他眼前。阿漠面上眉眼弯弯，嘴角难得的上扬，这乖巧亲人的模样让人毫无察觉桌下的景象，阿漠穿着袜子的脚正一下下的挠蔺璀然的小腿。
阿漠美滋滋地品尝菜色，余光看着蔺璀然越来越平直的嘴角，差点笑出声。阿漠心情愉悦的吃了俩碗米饭和一碗汤，如果不是半夜就被蔺璀然攥着脖子摁到墙上出言威胁，阿漠还真有几分信了别人夸他的沉稳大度，这面子工程完美到让人察觉不到这人隐藏的小心眼。
餐桌上差点出糗的举动，蔺璀然这天半夜两点还给了阿漠，阿漠躺在浓重的榴莲香味里，摸着脖子上的勒痕，感慨蔺璀然的报复程度真是……格外的幼稚。
蔺璀然这天晚是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直接从自己房间的阳台跳到隔壁阳台，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兄友弟恭，蔺璀然连让监控猜疑的机会一并避开，但这番模样在某些人眼中，却更加显得无端暧昧。
阿漠心知餐桌上的作为，蔺璀然肯定会报复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堂堂大集团经理，能做出大半夜翻窗的行为。真是小心眼的可怕，一点儿都不留自己消化，阿漠心想。
趁蔺璀然撬门的几分钟，阿漠蹭掉了睡裤，一双长腿白皙修长，连着脚趾都是好看的弧度。阿漠光着腿，披了件衬衫看着蔺璀然玻璃门后的阴沉脸色，阿漠微微一笑。
蔺璀然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反锁的阳台门轻易弄开，破门而进，拎起阿漠的衣领，威胁道，“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都给我收好，再有下次，我绝不放过你”。
阿漠眨了眨眼，根本不带怕的，他仰脸靠近，嗓音捏得又轻又软，“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我不太懂，哥哥~”。
蔺璀然脸色难看得像下一秒即将爆炸的油罐车，方圆十里无一幸免，事实而言，阿漠猜对了。他被蔺璀然直接拍到墙上，掐在脖子上的手掌大有把他硬生生掐死的意思，“这是第三次，蔺周安，看在蔺叔郁姨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后果自负”。
放完狠话，蔺璀然像扔一个垃圾一样，将阿漠甩回床上。阿漠呼吸到新鲜空气，下意识咳了几下，他捂着脖子，声音沙哑，“后果自负？蔺璀然蔺大经理，怎样的后果自负？是把我往死里打一顿，还是跟今天这样风大雨小的再威胁一顿？”。
蔺璀然手劲大，刚才完全不收力，但凡多掐一会儿，阿漠就真死他手里。呼吸管道链接心脏涌动，隔绝空气的几秒阿漠脸色涨红，心脏狂跳，这会儿喘过气了，眼尾还残留着水红，瞳孔有些许涣散，就这般看着人，空气间流荡的气息仿佛处在某个场合里。阿漠瞧了会儿蔺璀然，为了今晚的行动，蔺璀然依旧穿着正装，只脱了西装外套，其余还是那般的人模人样。
但，阿漠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模人样，正经的面貌与高尚的地位掩盖住底下让人作呕的污秽，这时候反抗还成了眼里的情趣。阿漠眼神冷漠，那双桃花眼绽出迤逦的光彩，“要不然，哥哥还是从了我吧，弟弟的滋味可是独有的刺激呢”。
蔺璀然面无表情的看着阿漠，他罕见的笑了下，真的是愤怒到了极致，“蔺周安，你真是好样的”，蔺璀然拿出了一个瓶子，是个带喷头的黄色玻璃瓶，印着棱角分明的榴莲。
蔺璀然拿着榴莲喷雾对着阿漠猛喷，香浓到令人发晕的气雾剂一瞬间让阿漠差点把晚饭吐出来，阿漠设想过数十种蔺璀然的反应，独独没想到这种朴实有力的。
就像抽象商战一样，金品招牌都蒙上了和蔼面纱。
阿漠抬手捂住眼睛，所有思绪隐藏在阴影下，几回轮转，阿漠嘴角弯起，不同于平日表面笑意的亲和乖巧，这抹笑意散发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得逞。
他确认了蔺璀然的底线，以及某人神经敏感的心思……你摆脱不掉我的，蔺璀然。
屁……你赶紧甩了我吧，蔺璀然。
阿漠头疼听着手机那边的崩溃声，没想到蔺璀然疯得那么彻底，这下他也不好再让人抹去他的行踪，就怕帮手一个都跑不掉。阿漠吩咐对面的黑客收尾干净，过几天他把尾款和补偿款打给他，这事就结了。
昨天下午到的港口市，昨晚半夜醒了之后到今天早上只睡了两小时，今早还发病，导致听完消息的阿漠身心俱疲，回到酒店，倒在床上，鞋也没脱，就两眼一黑。
现实中的蔺璀然饿狼似的不放过他，梦里的蔺璀然也毫不逊色。
阿漠在一片浪潮里摸到一片温热，他半眯着眼，感受着蔺璀然带着金框眼镜硌蹭他的脸，汗水从蔺璀然笔直的鼻梁滑落，周遭透亮，远处高楼隐隐透出晨光。
阿漠抬手攀住蔺璀然的脖子，在蔺璀然近乎温柔的眼神里，说“蔺璀然”。
“嗯？”。
“放过我吧”。
男人动作一顿，两人四目相对，曾经的角色完全相反，巨大的暖巢围绕他们，芳草之下是无尽深渊，两人都没有逃离，只是有人要永远的消散了。
蔺璀然揉了揉阿漠的脸颊，斩钉截铁，“不可能”。
这个时候，男人还不忘旧事重提，倒打一耙，“是你先招惹我的，好宝贝”。
阿漠想跟他讲道理，“我错了，我认错了，蔺璀然，对不起”。
蔺璀然将他汗湿的刘海撩到耳后，抚摸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但语气又是那么的冷硬，“我说过，你休想摆脱我，我就算是死，都要当鬼缠着你”。
阿漠被他逗笑了，蔺璀然显然把他的笑当做嘲笑，动作越发凶狠，昂贵的实木桌都不堪重负的颤了颤。
黎明彻底清晰，照在人瞳孔里，有炫眼的光彩，显眼的容貌逐渐模糊，阿漠凭借记忆一点点抚过他的眉骨，眼睛，鼻梁，以及下颚，微抬下巴在蔺璀然唇上印下轻吻，“可我会比你先死阿，蔺璀然，我要死了”。
所以，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就像三场葬礼上的白鸽退场，哀鸣淡去，心向自由之地。
那晚幼稚的交锋后，阿漠就琢磨着第二天就让蔺璀然破功，让他这个正经人在众目睽睽下，撕下他斯文败类面具，可惜意外总在明天来临。
蔺璀然早早的出门上班，下午回到家就被告知阿漠失踪了。一个月后，阿漠在郁茗葬礼上出现，他没再戴着那副让人恼火的假面，而是满脸无措，躲在墙角看着人流，被蔺璀然发现后还有想跑的架势，蔺璀然逮住他，抓紧时间把他带到隔壁洗浴间，又让助理把那套黑西服拿来。
阿漠脸色苍白，刘海盖住眼眸，他语气平静，“对不起”。
蔺璀然给他吹干头发，用一个细夹子把他的刘海撩上去，宽大干燥的手掌接住了阿漠流下的眼泪。蔺璀然说，“去送送妈妈，她等了你很久”。
今天的日子没有请风水师算时辰，所有人都从早晨等到了下午，来的人大多亲密，没有人表现出不耐，只频频望向山道，急切的等待某个回应。
身形清瘦挺拔的少年缓缓出现，左右是蔺朔风和蔺璀然，少年怀里小小的水晶盒上放了束粉蓝无尽夏。
一众哭泣声中，阿漠显得无比突兀，他低垂着头，两道与母亲相似的细眉没有任何起伏。机械的按照身旁人的吩咐，置棺，掩土，上香，摆花……，最后阿漠面对着照片上笑容明媚的郁茗，阿漠伸手拂去照片上的尘粒，像是给郁茗交代，“您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那些间接导致郁茗逝世的人，包括他自己，谁也跑不掉。
这辈子，被拐走的蔺周安没能与母亲重逢，而阿漠的那声“妈妈”，郁茗也没能听到。
“儿子”，郁茗从医院把阿漠接回家，目光一寸寸将幻想了多年的模样重新刻绘到脑海中，她不敢轻易触碰她的孩子，生怕梦境破碎。郁茗轻声道，“我是妈妈，儿子”。
阿漠微笑看着她，点点头，“我知道，谢谢您一直在寻找我，很幸苦吧”。
郁茗摇头，她终于鼓起勇气，颤抖地抬起手，穿过十三年光阴，再一次牵住了幼子的手，“只要你好好的，妈妈一点儿都不幸苦”。
“只要你，好好的”，蔺朔风躺在仪器里，与阿漠相望，泪水从沉寂的躯体上滑落，“爸妈，希望你，好好活着，儿子”。
人有千面，心若悬河。
哭着，笑着，嘶吼着，硬生生从万般墨彩中洗净铅华，挣扎出纯净的赤子心。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有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