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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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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京城机场，空气里浮动着夏末特有的燥热，混杂着行李箱滚轮划过地面的咕噜声、广播里中英文交替的登机提示，还有旅客们此起彼伏的交谈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喧嚣网。袁进停站在安检队伍里，指尖夹着手机，听筒里传来母亲熟悉的叮嘱声，絮絮叨叨地念着让他回老家海城后记得去看外婆，又抱怨家里的空调坏了还没修，等他回来正好盯着师傅上门。
“知道了妈，”他的声音压得略低，带着几分不耐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顺，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前方缓慢挪动的队伍，“我这刚过排队，马上安检，登机口离得远，挂了啊。”
挂断电话的瞬间，他习惯性地抬眼，视线越过安检口前的隔离带，落在斜前方的出口通道——那里正有旅客提着行李陆续走出来，大多是刚落地的模样，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直到一个身影出现时，袁进停的呼吸忽然顿了半拍，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连指尖都微微发紧。
那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深色的长裤包裹着笔直的腿，手里拖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肩上搭着件薄款的灰色西装外套。他的头发比高中时短了些，额前的碎发被打理得整齐，侧脸的轮廓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变得更加清晰利落，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淡淡的直线，正低头跟在前面的旅客身后，脚步平稳地往前走。
是林炳曦。
这个名字在袁进停的脑海里炸开时，带着一股猝不及防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目光像淬了冰似的黏在那人身上，看着林炳曦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动作从容不迫，完全没有注意到斜后方安检队伍里的自己。
“嗤。”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袁进停的喉咙里溢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登机牌——目的地是海城，起飞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而林炳曦，看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刚落地京城，不是来送人的，更不是要离开。
袁进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登机牌边缘，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搅乱的一池水。高中那两年多的时光，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在脑海里飞速闪过：教学楼走廊里并肩走的身影，晚自习后操场上一起吹过的晚风，冬天里分享过的同一只烤红薯，还有高考结束那天，林炳曦站在他家楼下，说“我们分开吧”时，眼底那片他至今没看懂的晦暗。
他一直觉得那场分手荒唐得可笑。不过是高考前最后两个星期，班主任让他给班上的一个女生讲题，林炳曦不高兴了，最后闹了点小脾气，冷战了三天。他以为他哄哄林炳曦等他气消了，两人自然会和好，毕竟之前也不是没吵过架，每次都是他先低头哄林炳曦。可他没想到，林炳曦会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用那样平静的语气，跟他说分手。
他追问过原因，林炳曦只说“分手”这两个字，再不肯多解释一个字。后来他去了北方的大学，学了计算机，林炳曦则留在南方，读了建筑系。两人断了所有联系，像两条原本相交的线，突然就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再也没有交集。
这些年，袁进停偶尔也会从同学嘴里听到林炳曦的消息——听说他在燕城的设计院做得风生水起，年纪轻轻就主持了几个不错的项目，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而他自己，也从当初那个对计算机充满热情的学生，变成了如今执掌一家游戏公司的CEO，公司开发的几款手游都成了爆款，在行业里站稳了脚跟。
他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京城这么大，海城那么远，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已没有了重叠的可能。可偏偏，在他即将登机回老家的这天，在京城机场的安检口前，他撞见了刚落地的林炳曦。
“下一位，麻烦把电子产品拿出来，外套脱一下。”
安检员的声音将袁进停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些翻涌的情绪，将手机、平板和充电宝放进托盘，又脱下身上的黑色薄外套，搭在托盘边缘，迈步走进安检门。
金属探测仪没有发出警报，安检员例行公事地用探测仪扫过他的身体，确认无误后，示意他可以离开。袁进停拿起托盘里的东西，一边往身上装，一边再次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出口通道——林炳曦已经走到了通道尽头，正抬手跟远处的人挥手，似乎是来接他的人到了。
阳光透过机场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林炳曦的身上，给他的白色衬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看起来温和又耀眼，一如高中时那个永远坐在教室靠窗位置，认真做题的少年。
袁进停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闷，又有点烦躁。他不再看，转身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朝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是在逃避什么。
“还敢出现。”
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怨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隐秘的在意。他不知道林炳曦为什么会来京城，是工作调动，还是别的原因？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了。
毕竟，他们已经分开七年了。
袁进停走到登机口时，离登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停机坪上的飞机，巨大的机翼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问他是否已经登机，提醒他落地后记得查看公司新提交的游戏更新方案。
他回复了“知道了”，然后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炳曦刚才的模样——比高中时成熟了不少，气质也更沉稳了，只是那双眼睛，他刚才没看清，不知道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笑着看着他的时候，还是不是亮亮的。
他猛地睁开眼，自嘲地笑了笑。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广播里传来登机通知的声音，袁进停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向登机口。踏上飞机的那一刻，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机场大厅的方向，然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机舱。
飞机缓缓滑向跑道，然后猛地加速，冲上云霄。透过舷窗，京城的轮廓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缩影。袁进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乘坐的飞机起飞的同时，林炳曦正坐在接他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副驾驶座上的同事笑着跟他说：“炳曦，欢迎来京城啊！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林炳曦笑了笑，点头道：“谢谢，以后多指教。”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京城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他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七年了，袁进停你还在京城吗？我来找你了。
林炳曦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远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