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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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奉戏至半途，反遭讥诮，有些猝不及防，饱满的情绪碎了一地，表情也冻裂了似的，就这样看着旻序陷入了沉默。
纵着人胡闹了这么会儿，旻序终于显露出些疲态，像是不愿再浪费时间，直白问：“后悔了？想示好？”
心思被戳破，梁奉面不改色，反倒沉静下来。
旻序的视线巡着他的脸，挑挑拣拣，像是在分辨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最后也不知得出了怎样的结论，偏开头轻嗤一声：“不想杀我了？”
梁奉心平气和道：“在联席会被操控之前，没有人想杀你。”
“我咎由自取？”旻序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替他做了总结，还不忘提醒，“梁奉，这可不是示好的态度。”
事已至此，梁奉也不再拐弯抹角，直问:“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旻序下巴微抬，半合着眼瞧人，带着审视的傲慢，细数他的剩余价值，“继续当条嘴上顺从的狗？”
梁奉眯起眼看他，眸中情绪被掩去，突然问了句:“我爸被你关起来了？”
旻序挑眉，没有否认。
“整个基地，只有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才是你最大的威胁。”梁奉眸光锐利，语速不急不缓，“你设计陷害我，用家人束缚我，却独独不像操控联席会那样操控我……”
他说到一半，不知怎么，话音变得艰涩。
这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明明在议事厅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操控他，或者清除他的记忆就能一劳永逸，为什么非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将他孤立，浪费时间与他周旋？
他觉得对方该是另有目的，或许是自己身上还存在着某些可以利用的剩余价值，自己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所以于他而言，在当前处境，不管这目的是什么，有需求就有谈判空间，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地任人宰割。
他想用这个当筹码，先向旻序示弱，换得自由身才能走下一步，却不知怎么，越说越心悸，到最后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
他唇线紧绷，心脏骤痛，指尖几乎开始发颤，像是在大漠几经周折探寻，终于在极远处窥见一角苍凉遗迹，抬手却只触到无形风墙，裹着风沙向他侵袭，却无法向前挪动分毫。
他无端生出了些许不甘心，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样隐秘的情绪，看向旻序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探寻，执刀挥砍一般，非要捅破了这道屏障。
却只在对方眼中看见一瞬莫名。
他一窒，很快沉寂下去，重拾起对垒谈判的自尊心，不着痕迹地将话补全。
“……你既然用得着我，现在我看清时局，甘愿臣服于你，就像你说的，”他暗自咬牙，将冷笑的冲动咽下去，给自己扣上个一看就十分诚挚的面具，“……我们各谋其利，皆大欢喜。”
这话说完，狭窄的洗手间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变得更加窒息。
旻序没有否认他的话，对这场投诚也并未表示出任何情绪，只看着他，在明暗交界的光里和他对视，良久才开口，话音变得索然无味：“晚了，机会只有一次，不称手的兵器扔了就是。”
“哪里不称心如意？说出来，”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梁奉深谙这人的脾性，如今为了达到目的，也无所谓放低姿态，“我大不了砺刃调锋，就照着你的心意长怎么样？”
“不必，”旻序转开头，下巴往门外一挑，“我这几天在基地里发现了不少人才，哪个都比你好使。”
这话让梁奉再没绷住，他上前一步，怒笑道：“你还想骗谁？”
旻序勾着点笑，并不多言，满脸写着：“我还用得着骗？”
门外呼声依旧沸腾，衬着这人云淡风轻的模样，每一帧都在明晃晃地告诉梁奉——他如今一呼百应，连精神力都多余浪费。
训诫？那是曾经没得选才需要的玩意儿。
梁奉低声下气一回，换来别人连踩踏带丢弃，上一秒还妄想用来当筹码的利用价值，下一秒就成了垃圾，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一脚踹上了门，砰地一声，好歹挡了些令人烦乱的噪音。
逼仄的洗手间彻底陷入黑暗，那双浅白的眼睛却更显轮廓分明，如浓墨勾画间的一点留白，晕出幽怀余韵，牵扯出点不易察觉的玩味，处变不惊地瞧着梁奉的行为。
这样的眼神让梁奉顿时皱了眉，对自己轻易被挑起的情绪十分不齿，也着实愤恨这人每每将人惹怒又事不关己的德行。
他平缓着呼吸，心中默念顾全大局，生生将高窜的火苗唾骂了回去，又坦然逼近，抬手抚上旻序颈侧，指尖挑开口罩下缘，从缝隙处了探进去。
“你在我这儿浪费了这么多心思，不想物尽其用？”没了吵闹的背景音，梁奉将声音放得低缓，“得不偿失啊。”
旻序抓住不老实的手，制住他继续摸索的动作，语气散淡：“可疑人不用，你又实在顽劣，我有心无力啊。”
梁奉不听，手上也不停，待指腹触到粗糙的伤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刮了下，这才道：“旻序，我最了解你，你不杀我，又不用我，我就是你最大的麻烦。”
“你看，又威胁我，”旻序将他的手拽离，蹙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他，“这不是示好的态度。”
“用我。”梁奉说，“求你。”
一声轻笑，旻序眼梢挑起，终于被哄得愉悦起来。
“不够。”他得寸进尺。
“怎样才够？”梁奉耐心极了。
旻序思索半天，一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解气的模样，最后随口道：“联席会还有不少活口，给你练刀怎么样？”
这话让梁奉面色一紧，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不愿意？”旻序半点不意外，抵着胸口将人推开，“第一关就露馅了，果然一点没诚意。”
梁奉又握住他的手腕，用了些力，按在心口:“你不是人形测谎仪？看不出我有多真诚？”
“心跳太快，撒谎的通病。”旻序毫不留情抽回手，拉开门走出去。
外面的人声一下就倾泻进来，潮水一般，将里间的暗涌全卷了个干净。
梁奉脸色铁青，顿在原地，看着门口那片白色披风一闪而过，耳边是随着旻序出门而瞬间高涨的欢呼，掀起一阵热闹的浪潮又很快褪去。
舱门随着人的离开又被关上，剩一条变形了的缝，透进来一束走廊上的灯光，清浅地打在地面，照出被搅浑的尘埃。
直到廊外寂静，尘埃悬停，悠悠落向地面，正待触底，那光束又晃了一下。
梁奉坐在床边，手肘支着膝盖，冥想一样闭着眼，却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光一晃就抬头，凝视渐开的门缝。
“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啊，”章云凛提着医疗箱进来，瞅着被砸坏的门，啧啧有声，“再让你恢复两天该把基地炸了吧？”
梁奉倏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章云凛将医疗箱放在桌上，道：“你这儿动静这么大，我想不知道都难。”
梁奉看了眼变形的门缝，声音压低了些：“外面没人拦？”
“领命治病，谁敢拦？”
梁奉愣了下，想起现在这境况，想问句领得是谁的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问起梁擎钧的情况。
“还能怎么样？跟你一个样！”章云凛背对着他叹气，“被总帅下令关起来了。”
梁奉沉默片刻，又问：“我的事他知道了？什么反应？”
其实都多余问，亲爹什么性子他可太知道了。
威风了半辈子的老将军，扛过不知道多少风刀霜剑，结果在儿子这儿栽了个大跟头，一把年纪还要被连累关禁闭。
梁将军最在乎名节，结果养出个最离经叛道的。这么闹一通，脸都被丢光了，估计只想一脚把他踹进太空，直接割袍断义，永不相见。
“别站这儿，去坐下把衣服脱了。”
章云凛避而不答，梁奉心里有了数，也就没再追问，蔫头耷脑地走到床边坐下，开始脱衣服。
将准备好的药物放到床边，章云凛一瞧他这出血量就两眼一黑，不用看都知道伤口又裂开了。
还挺严重，不知道怎么折腾出来的，纱布都有些嵌进伤口，和皮肉黏连，揭开的时候带出一片粘浊的血污。
她动作利落，一手拿着镊子撕纱布，一手用棉球止血，托盘上很快攒了一堆血球。
梁奉忍着痛，手紧紧扒着床沿，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咬着牙一声没吭。
章云凛看他这德行，还是不忍心，万般无奈地说:“你的事，梁将军还不知道。”
“怎么可能？”梁奉被痛得嘶了一声，“闹这么大，没传到他耳朵里？”
“他还没醒。”章云凛言简意赅。
梁奉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直愣愣地看着章云凛，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连伤口都麻木了似的。
梁擎钧发病的时候像个孩童，心智顽劣，见什么都新奇，出门就能闯祸，比梁奉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时碰上病情不稳定，难以控制，为了不露馅，就只能直接给他打一针麻醉剂。
这样的应对方法稍显笨拙，漏洞百出又费心费力，毕竟发病时间没有预警，总是突如其来，需要梁奉时时关注，一有不慎就可能遭人围观。
只是他为私心遮掩病情，做的本就是不光彩的事，连梁擎钧都不会站在他这边。孤立无援的境况下，多一点动作就多一分败露的危险，他有心无力，能提供的保障仅此而已。
好在还有一个章云凛愿意帮衬着，不然以他一人之力，恐怕难以为继，更别说还能短暂离开父亲远赴母星执行任务。
章云凛曾经是母亲的下属，受母亲照拂提携，二人亦师亦友，感情甚笃。
母亲去世之后，章云凛继承其衣钵，接下了生命科学研究所，兼管医疗中心。
父亲第二次发病之后，为确认病情、获取治疗方法，梁奉铤而走险，向章云凛寻求帮助，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帮他把事情瞒了下来，还主动提供医疗设备，替他担了一半的风险。
只是医疗中心管控严格，生产和消耗都记录在册，需定时向联席会上报，还要面临联席会的不定时抽检。
章云凛地位虽高，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挪用个设备也免不了束手束脚，大多时候只能在药物上提供些便利。
但他们都清楚，药物只能拖延，治标不治本。拖得越久，病情越不受控，暴露的风险就越高。
后来梁奉实在等不了，不愿眼睁睁看着父亲走向绝路，才有了几乎破釜沉舟般的一次应征，指望尽快找到能源核心，将能源问题和所需功绩一次性解决，期望给父亲争取全力救治的机会。
“……总帅看着威严，其实还是心软，这次给梁将军大开医疗权限，是难得的机会。”章云凛解释了一遍梁擎钧的情况，提起这次的事，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一阵唏嘘，“你闯了次祸，把自己搭进去，倒给你爸挣来个生机。你说，是不是故意这么干的？”
梁奉越听越面色复杂，最后沉默下来，眉间紧拧，盯着一处地板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不管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章云凛替他包扎好，直起身，看着梁奉苍白的脸色，愁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就听天由命了？”
梁奉沉吟片刻，道：“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