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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审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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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游山穿上仍半湿的外衫,从自无锋身上带来的几样东西里拿出一个黑咕隆咚的圆球,出了山洞。
余不惊又听见了一声炮响,便估摸着应该是信号弹之类的东西。
果然,待到赵游山替余不惊将烘得干爽的衣物穿戴整齐,外边刚好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两人携手出了山洞,最先见到的是奔来的无锋,它熟练地拱进两人怀里好生亲昵了一番。
其余人闻声聚集而来。
叶奉元打头,飞也似的下了马奔来,一拳重重砸到赵游山肩上。
他气的是赵游山不按两人商量好的计划来,竟半路改主意单独行动起来,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办。
但是四周全是人,他不好明说,只绷着脸,看着颇为唬人。
紧随而来的杨指挥使和胡颂礼皆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现下雨虽停了,但天色仍暗,林中不宜长谈,赵游山和余不惊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了营地。
路上说起来,余不惊才知道,原来他俩跨过对岸后,叶奉元那边变小的兽潮便造不成多大威胁了,虽然赵游山没按他们的计划行事,但叶奉元还得按计划来,便装作仓皇失措的样子往杨指挥使的方位奔逃。
杨指挥使正下令让侍卫们保护书院学生们从兽潮中回来,猎物可以再猎,性命却只有一条。要是其中那些金贵的公子哥儿们出了事,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听叶奉元一说事情经过,杨指挥使知晓此次异动竟是冲着昌平公世子去的,不禁头痛万分。
更别提叶奉元当场揪出跟着他的亲卫侍卫身上竟佩着吸引动物的香料,那侍卫还当场服毒自尽了。
此次秋猎的两个负责人——杨指挥使和胡颂礼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这次事故可以断定是人为的了,若是查不清楚,他们难辞其咎。可这事能好查得了吗?想想也不可能。敢冲昌平公世子出手的,且有能耐做到如此排场的,即使查到了恐怕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这事且有的查,这两位负责人还要去办另一件更要紧的事——寻昌平公世子。
好在现在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营帐。
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要知道,昌平公世子是一个更难缠的主儿,尤其是在其身为苦主的时候。
“所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刺客没抓到,布围时未察觉动物的躁动,亲卫行伍里的内奸亦未抓到。我遇刺只能自认倒霉了?”
杨指挥使的后背已然湿透,毕竟目前唯一查到却已死去的嫌犯是他带来的亲卫里的,只得道:“卑职已将此次秋猎的所有人留在营地,正一一问询。”
赵游山道:“那想必杨指挥使定会给我个结果。”
杨指挥使不敢轻易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只道:“此事干系甚大,布置缜密,卑职必定尽全力查探,今晚就一个个问询这些学子们,争取早日查明。”
营帐门口聚集着许多前来“慰问”赵游山的公子哥儿,且帐帘大敞着,众人皆听清了这一段,顿时不乐意了。
他们也是受害者,没找杨指挥使算账就不错了,还得被审问?
顿时抱怨声四起,赵游山嫌着聒噪,一个眼神过去,众人皆住了嘴。谁知有个反应迟钝的,慢了一步,四下寂静里只余一句“审胡二就得了呗”。
杨指挥使眼睛一眯,逮到了个甩锅的机会,遂一指说话那人,道:“你,上前来,将话说清楚。”
余不惊只见人群中被推出一人,有些面熟。
一旁的胡颂礼挂着脸道:“梁玉林,有什么话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不必在背后嘀咕。”
余不惊恍然大悟:哦,梁玉林,不是那次在书院交代夜劫齐彦的那人么。
梁玉林本没想做出这等揭发的义举来,只是来看看热闹,没想到关键时刻眼睛粘在美人身上没看着赵世子的神色,这死嘴闭得迟了一步,不得已被叫了出来。
正想打着哈哈过去,没想到胡颂礼要杀人似的眼神和饱含威胁的话语向他攻来。
梁玉林时灵时不灵的脑袋此刻倒是灵光起来了。
他已然透露出自己是知情者,也引起了胡二的注意,若是此刻退缩,回头说不定就被胡二解决了,能刺杀赵世子的人解决他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还不如就一鼓作气揭发了,到时候就算死了也好找到胡二头上。
遂清清嗓子故作玄虚道:“此事说来话长……”
杨指挥使不耐,催道:“尽管说来,务必不可有遗漏。”
梁玉林一缩脖子,老实道:“呃……我因仰慕赵世子的骑射功夫,便想着一路跟着好好瞻仰一番,无奈我功夫不到家,不太跟得上。等到半下午我站在山腰上时,才远远看到谷地里的赵世子。正想着再走近点,不知打哪来了一头疯鹿,横冲直撞的。我那时还不知道这就是兽潮要开始的征兆,我那马受了惊一溜烟跑了,我只好爬到附近一大树上来躲,等疯鹿走了再下来。
“却不知谁一箭射到了那鹿屁股上,那鹿吃痛更疯了,随后被赶来的胡公子带着随从补了十来箭才射死。我想着若是蹦出来说撞见了这个,未免令胡公子尴尬,就没下树。
“胡公子等人在这张望了片刻,说了句:哼,不必管他。我还纳闷,莫不是说我呢吧?等他们走了我下树一看,才发现是赵世子那边正在与刺客们缠斗,接着便是兽潮了。”
这句话胡颂礼确实说过,也确实是因为不喜赵游山,但这必不能承认。
于是胡颂礼冷哼一声:“你一人之言,如何做得了数,安知你是不是有意诽谤我?我问你,杨指挥使给每人或多或少都派了侍卫,你为何不带侍卫在林中独行?可有人给你的言行作证?”
梁玉林回敬道:“我知道自己的本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哪还能打猎,瞎溜达溜达就得了。而且我也不往深了去,何苦拘着侍卫?便让他们并我的随从们自去打猎玩耍了,倒是胡公子,你明明在猎鹿,为何也不带侍卫?”
胡颂礼对上这等无赖着实头疼。
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的随从给自己打些猎物当作是自己的成绩交上去。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不是?
想出成绩的公子哥儿们和因此拿了好处的侍卫们都心知肚明,连杨指挥使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如何能拿到明面上说?此次秋猎正是为了向朝上展示各位学子的骑射功夫,且他还是负责人之一,这不是明晃晃的欺君么?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番,梁玉林未能给胡颂礼定罪,胡颂礼也能完全消除众人的猜忌。
“而且!”梁玉林放出大招,高声叫道,“你走得那么巧!刺客出现那时你就开始往回走,等到兽潮来的时候,你都快回到营帐了!怕不是你早就知晓了这一出,提前避开吧?”
胡颂礼冷笑一声:“无稽之谈。那是因为我的随从看天色说要变天了,到时候猎物们也难寻,不如先回营地休整,反正秋猎还有两天,淋得受寒得不偿失。”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更是分毫不虚。除了见到赵游山被刺杀,他非但没救人还出言讽刺之外,其他的他问心无愧。
杨指挥使突然出声道:“哦?是何能人,能否叫来看看?”
胡颂礼隐约觉得势头有些不对劲,但此事他确实没做过,他这身份地位有谁敢无凭无据冤枉他呢?遂叫来了人,介绍道:“这是我、我家中给我的随从,已跟随了我两个多月了,武艺尚可,护卫我周全的。”
“竟是刚来胡公子身边不久么?”
胡颂礼淡淡回道:“杨指挥使,这有何疑虑么?”
杨指挥使未答,而是将目光默默转向了前头高座上此次事件的苦主,却见赵世子正含情脉脉地盯着身旁的男宠,没空分给他一丝眼神。
胡颂礼见状,嗤笑一声,道:“杨指挥使,我知此次刺杀,你护卫不力从而想竭力查明真相将功赎罪,可你毕竟没有正式被朝廷委任彻查此案的权柄,不能无凭无据就妄图拿赵世子逼迫我交出随从给你严刑拷打吧?”
“自是不敢,只是天下无空穴来风之事,原以为胡二公子身为此次秋猎的管事之一,会主动审问可疑人员来撇清嫌疑……是我冒昧了。”杨指挥使皮笑肉不笑地阴阳了一番。
刚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的两位,顷刻间已是翻脸不认人,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了。
事已至此,这案根本查不下去。
赵游山此时才回过神来的模样,宣布今日就此散了,他得歇息了。
回了赵游山的寝帐,余不惊才问出口:“让他俩吵起来有什么好处?”
赵游山为他解开衣带,道:“杨指挥使的叔叔是大理寺卿,若是和胡家联手力压此事,可能不痛不痒地抓个替罪羊就过去了。他们两方反目,才便于我的人手从中推波助澜。此次定要断卫济州一臂。”
余不惊任赵游山剥去外衫,往屏风后的浴桶走,道:“我看胡二那表情,他应是隐瞒了那随从是卫济州给他的,但怕是刚刚杨指挥使问话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那随从真有鬼。”
赵游山一想到卫济州是发现余不惊在崇川书院才将那随从安插到胡二身边的,不禁冷声道:“他是个蠢的,别人给的人也敢放心用。现下知道那随从能让他恰好避开兽潮肯定是瞒着他听命于卫济州,从而应也能猜到此次刺杀确是卫济州所为。以他的肚量,说不定此刻已怨上了卫济州。搞出的这刺杀,不仅让他在秋猎中管理失职,还让他背上了嫌疑。”
“哈哈,那也挺好笑的。卫济州让那随从提醒胡二避开兽潮,原是想给胡二卖个好的吧。”余不惊入了温热的水中,不禁舒服地喟叹一声,“他俩后边说不定会翻脸呢。”
说完却半天不见赵游山回话,侧头一看,屏风上杵着的人影还在那儿,没动过呀,不禁唤道:“赵游山?”
赵游山虽隔着屏风看不到浴桶内情状,但鼻尖却是萦绕着一股混着水汽的暖香,是余不惊身上的味道,由此心神被拉回了山洞中他埋头在余不惊颈窝之时,不由怔了片刻。
及被余不惊唤,才回过神来,但此刻怀中无人,对比山洞中的回忆,心中突然空荡起来,心慌得好像小鹊儿会突然飞走一样,于是脱口而出:“我能进去吗?”
无声中,余不惊挑了下眉。
一确认关系,就不装正人君子了?
心中打趣地这么想,口中却仍是笑应了,注视着赵游山于屏风上的影子由大渐小,再从左至右,直至消失,屏风边缘接着缓缓转出影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