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行 ...
-
“到了那边，要听舅舅的话，尽量不给舅舅他们添麻烦。”
“那边的学校和你以前念的不太一样，遇事处事聪明些，让着点同学。”
“还有你的成绩——学籍已经转过去了，那个省份竞争压力要小些，并不代表不用努力了，还是要力争上游......”
林榕听着电话那头的絮絮叨叨，面无表情地摘下一只耳机。
早上七点，阳光斜射进车窗的茶色玻璃，林榕眯了眯眼睛，用手背挡住冷色的日光。
“喂？小榕？听到了吗？”
“嗯。”
电话那头没再说话。林榕静静等待三秒，主动挂断了电话。
“你妈妈？”林丞笑拉好手刹，轻声问。
“对。”关于自己的家庭，林榕永远抱着一种介于抵触与无谓之间的复杂情感，不愿多想，不愿多提，哪怕是对自己的舅舅。
“没事，不好的事情咱们就不想了，”林丞笑拿起副驾驶上打包好的便当，递给林榕，“你刚来，可能会不习惯这边，要是饮食、习俗、天气、人际关系各方面遇到什么问题，尽管跟我打电话。”
林榕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打开车门，单肩挂着包带，带上了门。
林丞笑夸张地对他挥挥手：“记得打电话啊，这白天太长，我经常会忘记时间的。”
小轿车在轰鸣声中离开。
低矮稀疏的绿化带，一碧如洗的蓝天，肃穆庄严的清真寺，随处可见的手抓店与面馆，人潮中往来的礼拜帽与盖头......
一个月之前，林榕完全无法想象会在这样一座完全陌生的西北小城中生活。但他来了，就像一尾随波逐流的懵懂的鱼，或是无人惦念的自由的枯叶。
他摇了摇头。
适应与不适应说到底没有什么分别，也许过完高三这年，他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
正如之前他毫无挂念的“家”。
作为插班生，特别是林榕这种相貌出众的插班生，老师惯例介绍一番后，林榕当然还得到了原班同学一众的好奇与亲近，被问了许多零零碎碎的许多问题。
“找个位置坐吧，坐哪里都随意，我们教室里的座位没有硬性规定，只要摆放整齐，顺序都不重要。”老师含笑拍着林榕的肩膀。
教室里的座位寥寥空着几个，林榕抬脚就往最近的一个空座位走去。
当他坐下的那一瞬间，教室里突然发出一阵哄笑。
林榕不明所以，有人轻声提醒他：“同学，你坐的是漓哥的位置。”
可这明明是一个空座位。
无论如何，林榕不打算再换了，面无表情地往桌肚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上了几节课，林榕发现这里的学风非常松弛，老师和学生都非常放松。没有严格的抽问，没有咄咄逼人的难题，甚至没有几道课后作业。没过几节课，林榕就完全放弃了，毕竟新课已经上完，一轮复习进展过半，他默默戴上一边耳塞，拿出试题开始自学。
中午，林榕走出教室，找了一个树荫下的长椅，安静地吃午饭。傍晚，最后一节课的老师走出教室，林榕恍然抬头看向窗外，天光大亮，暮色未起。
心中泛起一阵空洞的痒。
“今晚上没有晚自习？”臧漓对着电话震惊道。
“哥们你声音小点，我快被你吼聋了，”苏震谙揉了揉太阳穴，“9月1号，跟以前一样，晚上安排看《开学第一课》，钱老大有事，没办法来班上，就叫我们先解散了。”
“那我不是错失了一天的最佳学习时间！”臧漓痛心疾首。
“哎你在其他班的人面前装装得了，爸爸还不知道你那德行，”苏震谙突然正经道，“这次的暑假作业你没交，我帮你糊弄过去了，你这几天记得补。”
“我才不，谁爱写谁写。”
“‘上面’要来抽样调查，你......唉，我知道你无所谓，而且凭你这个半休半读的状态，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完了，但总得为我们班作考虑，为钱老大作考虑。”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交。”臧漓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默默挂断了电话。
可作业还放在教室啊......臧漓揉了揉头发，拿上车钥匙，骑车到了学校。
20：30
天色透亮。
臧漓把电动三轮停在校门口，拎着装了一瓶矿泉水的塑料袋子，慢悠悠地拾阶而上。
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草坪上有学生们踏出的一条近路，学校索性把这条小径上的绿化树木全都折了，道旁栽上几棵柳树和沙枣，漂浮的绿与沉淀的红糅合成画，是学生们课间休息的好去处。
臧漓拨开遮蔽视线的柳条，发现小径尽头的教室亮着灯。
冷白色的白炽灯光下，一位眉目冷冽，面容俊逸的少年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
天色的暗蓝与夕阳的柔光将他的侧脸衬托得格外温柔。
臧漓不禁屏住了呼吸，轻声缓步地朝着窗户走过去。
离得近了，臧漓才发现他并非在看什么东西，而是在折纸。
很普通的作业本用纸，质地很软，单薄易折。这些纸张被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撕下来，折叠，揉弄，展平，不消多时，蝶翼、花瓣、树叶在他手中逐渐成形，通行的作业纸铺展开来，花叶与蝴蝶身上的线条交错着，构筑成一副简洁明丽的拼贴画。
创作完成，林榕把画举到眼前，查看折纸的折角是否平整。这个姿势使他咽喉的凸起更加明显，常服圆领短袖空荡地往下掉落一小段，露出细长的锁骨。
“就差一阵风。”臧漓心中忽然生起这样的念头。
“就差一阵风把他的折纸吹走，这样他抬头看向窗外，就能注意到我了。”
然而没有，西北盛夏反复无常的天气并没有纡尊降贵回应少年的心声。
于是臧漓站在窗外，直到林榕起身离去。
岁月不会无端施舍莫名的青睐，在释放自由的呐喊之前，必须要打破沉默的藩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