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不期而遇 ...
-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第三遍时，裴欲澜才从乐谱中抬起头来。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让他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母亲”——这个称呼在通讯录里显得格外疏离。
最终他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喂。”
电话那头，裴梦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欲澜，没打扰到你工作吧？明天……”
她话还没说完，玄关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随即是裴喻妍轻快的声音：“哥！你又在闭关修炼啦？”
裴喻妍笑嘻嘻的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亮黄色的连衣裙，像一簇跳跃的阳光。她看见哥哥举着手机，神色淡薄，她立刻噤声，用口型无声的问：“在忙？”
裴欲澜点了点头，对着电话那头简言意骇地回应：“嗯，明天是妍妍的的生日。我知道，我会考虑。”
他似乎并不想多聊，很快结束了通话：“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裴欲澜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机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是妈妈？”裴喻妍凑过来，敏锐的察觉到哥哥情绪的低落。她挽住裴欲澜的手臂，轻轻晃动，“哥，明天我生日哦！你一定要来，别想找借口逃跑哦！不然……我就把你那些宝贝手稿都拿去这纸飞机！”她拿出“杀手锏”试图冲淡那份尴尬。
这种幼稚的玩笑威胁，对裴欲澜却异常有效。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底却漾开一丝极淡的纵容。“……我去。”
“太好啦！”裴喻妍立刻眉开眼笑起来，随即想起正事，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份精美的邀请函，郑重地放在裴欲澜面前。“好了哥，说正事，超大惊喜！《梦与星辰》动漫制作组，就是那个超级火的IP，想邀请你担任全部的配音作曲，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接？”
裴欲澜微微一征。《梦与星辰》，这是目前备受瞩目的项目。这无疑是一个极具吸引力和挑战性的工作机会。
然而，一想到需要与一个完全陌生的团队沟通、协商，可能需要参加无数次会议……社恐的本能就在他心里拉响警报。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像拒绝。
可当他看到妹妹那双充满期待和与有荣焉的眼睛时，到了嘴边的“不”字，又被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裴喻妍以为他要拒绝，笑容快要垮掉的时候，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好。你把联系方式给林枫，让他先去对接吧。”
《梦与星辰》
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在此刻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他自己，不也像在漫长黑夜里独自摸索前行的人吗？或许，他的音乐，真的可以成为某些人夜空里的星辰？
“太好了！”裴喻妍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兴奋的抱住他的胳膊，“我这就告诉林枫哥这个好消息！”她像只快乐的小鸟，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发消息。
看着妹妹雀跃的背影，裴欲澜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能让她这么开心，这份工作第一个价值似乎己经实现了。
第二天，站在聚会别墅的门口，裴欲澜第无数次后悔昨天为什么要心软答应。
门内传来隐约的谈笑声和音乐声，每一道声波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他几乎能想象到里面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手心微微出汗，他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这个过于热闹的地方。
“哥！你终于来了！”裴喻妍清脆的声音像一道魔咒，瞬间定住了他试图后退的脚步。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快进来，大家都到了，妈妈也问了你两次了呢。”
“妍妍，我……”他想找个借口，哪怕去车里坐会儿也好。
“不行哦，”裴喻妍看穿他的心思，笑眯眯地打断，“今天寿星最大，你得听我的。”
被妹妹半拖半拽地拉进客厅，果然，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虽然大多都是裴喻妍圈内的朋友，有些面孔也算熟悉。他的视线在触及不远处正与友人谈笑的母亲裴梦卿时，迅速收了回来，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更想把自己藏起来。他找了个靠近角落盆栽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时间能过快一点。
“哥，放松点嘛。”裴喻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这样好像是被绑架来的。”
“我就是被绑架来的。”裴欲澜干巴巴地回道，却受了一记肘击。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动静。“我说了我不想来……”一个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清冷声音响起。
“得了吧你，在家发霉吗？喻妍过生日你敢不来？”一个晴朗的男声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响起。
陆砚棠是被宋临澈半推半搡带进来的。陆砚棠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被迫营业”的不爽，手上随意提着个礼物袋。
“喻妍，生日快乐。”他跟裴喻妍打了声招呼，眼神便习惯性的在人群中寻找安静的落脚点。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角落的身影上。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形清瘦。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低低的马尾，几缕碎发落在白皙的颈间。在午后的光线下，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柔光里。
陆砚棠心里下意识地“啧”了一声，心想裴喻妍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气质独特的“美女”？这身高和骨架，好像比一般女生要高挑一些……
他正漫不经心地揣测着，那人似乎察觉到过于专注的视线，微微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陆砚棠清晰地看到了对方喉间明显的凸起，以及平坦的胸部。
陆砚棠：“……？”
他大脑宕机了一秒，随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是哪位兄弟这么放得开？女装大佬？还挺……好看？
他挑挑眉，眼神里瞬间沉默了毫不掩饰的、带着点玩味和探究的好奇，甚至忘了维持他那副“老子不想来”的傲娇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带着点匪夷所思的神情，盯着裴渐青。
而裴欲澜，在被这道过于直接且含义不明的目光锁定后，身体僵得更厉害了。他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但那眼神让他极度不适，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避开视线，将自己往阴影里又缩了缩。
一旁的裴喻妍看着陆砚棠那副明显“看呆了”还带着点误会的表情，以及自家哥哥那副快要缩进墙里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她强忍着笑意，走过去用手肘撞了一下陆砚棠：
喂，陆砚棠，看什么呢？那是我哥！亲哥！作曲家裴欲澜，我跟你讲过的！”
陆砚棠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哥…哥哥？裴欲澜？！那个他经常从裴喻妍口中听到的，才华横溢但深居简出的作曲家？……这长相，这头发……白痴吗？留这么长头发干嘛！
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混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的涌上心头，陆砚棠耳根微微发热，立刻移开视线，下意识想用惯有的毒舌来掩饰这份巨大窘迫，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宋临澈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己经憋笑憋的肩膀直抖。
陆砚棠活了这么久，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尴尬到脚趾扣地”。
裴喻妍那句“那是我哥！”相依到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把他刚才那些关于“女装大佬”的荒谬猜测劈得烟消云散。他甚至能感受到旁边宋临澈那憋笑憋到快要内伤的震动。
操。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为了掩饰这前所未有的窘迫，他下意识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仿佛刚刚那个看呆了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惯有的冷谈腔调，对着裴喻妍，眼神却不敢再往角落瞟：
“哦。”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把手上的礼物袋塞给裴喻妍，“礼物。”
裴喻妍接过礼物，脸上那看好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谢啦！不过陆砚棠，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把我哥当什么了？”
“没什么。”语气干巴巴的，试图用行动结束这个让他社死的话题。
宋临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换来陆砚棠一记冷冰的眼刀。
而角落的裴欲澜，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那几个人的视线依旧若有若无的飘过来，尤其是那个最开始用奇怪眼神看他的高个子男人。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将身体转向了阳台方向，只留给那边一个写满”拒绝交流”的冷硬背影。他默默拿出手机，点开和好友的聊天界面，疯狂打字。
这反应落在陆砚棠眼里，无疑坐实了对方对他的厌恶——毕竟，任谁被当成异性甚至可能是“异装癖”那样打量，都不会感到愉快。
陆砚棠心里莫名有点烦躁，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微妙的挫败感。他向来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这次却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他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那个角落一眼。
那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背影清瘦挺拔，低马尾露出的一截脖颈白得晃眼。抛开刚才的误会不谈，单论外貌和那种孤冷的氛围感……确实，有点惊艳！陆砚棠不得不承认，作为艺术家，他对这种独特的气质是敏感的。
但也仅此而已了。一点点出于审美的惊艳，和因为乌龙事件的尴尬与好奇，混在一起。喜欢？开什么玩笑。
接下来的时间，陆砚棠刻意待在离阳台最远的区域，和宋临澈以及几个勉强算认识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被那个角落牵动。
他看到裴喻妍几次蹦蹦跳跳地跑去，递饮料，拿点心，凑在裴欲澜耳边说悄悄话。而那个叫裴欲澜的男人，只有在面对妹妹时，脸上那种冰封的神情才会融化，露出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温柔。他甚至会微微低头，方便妹妹帮他整理其实并不凌乱的发绳。
啧，还是个妹控。陆砚棠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一笔。
聚会进行到一半，切蛋糕环节，众人围拢。裴欲澜显然极度不适应这种中心的氛围，站在人群边缘，眉头微蹙，手指又不自觉地攥住了裤缝。
陆砚棠站在他对面，隔着喧闹的人群，恰好将这个小动作收入眼底。他忽然想起之前裴喻妍提过一嘴，说她哥哥有点怕生。
原来这只是“怕生”。不是高冷，是……紧张。
就在这时，裴欲澜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很漂亮，瞳色颜色偏浅，像蒙着一层雾的琉璃，此刻却清晰地写着疏离与戒备。
陆砚棠心里莫名一跳，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但某种倔强让他硬生生扛住了，甚至还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回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可能略带挑衅的眼神。
果然，裴欲澜立刻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