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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好人做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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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温一路上都别扭坏了,他不是完全难以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但梁宥庭助人为乐的意愿实在太强烈,他莫名就感到有些古怪。
也许梁宥庭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热心,善良,无论是不相熟的同学,还是与他有过冲突的同学,他都能一视同仁地对他们展露关怀,提供帮助,可是——
为什么他们现在都坐在医院里了,梁宥庭还是拉着他的手不放?
他也不想注意到这些的,可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他就是注意到了。
梁宥庭的手心温度很高,手掌很干燥,不像他的一样一直在出汗......
想着想着,时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动着手腕从梁宥庭手里挣脱了。
梁宥庭正在听医生讲解情况,察觉到手里一空,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纱布包好眼睛,明显在神游天外的时温。
“大概一周之后就能好了,期间不要见光,按时用药。”医生说。
梁宥庭收回目光,“好的,谢谢。”
说完,他习惯性地去牵时温的手,却没牵到。
时温的手揣进了裤兜,在医生说完之后他便起身,姿势别扭地往门口走——梁宥庭抓着他走过的路,他隐约还记得方向。
“你住哪里?”梁宥庭从身后揽住时温的肩膀,带着他走出门,“你这样没法自己回家吧,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不用你管,”时温十分冷淡地说,“医药费一周后还你,你可以走了。”
梁宥庭把他引到一处空地上站着,“你确定你自己可以回家?”
明明刚才从学校到医院的路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开始逞强了?
时温:“我可以,不用你管。”
听到他肯定的语气,梁宥庭没再坚持,“那……我走了,你自己当心。”
说完,他像是对待一个关系亲密的好兄弟那样,拍了两下时温的肩膀。
很快,时温便听见梁宥庭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了。他没想到一向很难缠的梁宥庭今天会这么容易被他赶走,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身旁有其他陌生人路过,才抬手摸索着开始走动,走到一面墙前停下。
说实话,没有熟悉的人带着他,失去视觉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无法辨别方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撞到东西或是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万分谨慎,不仅如此,他还记得梁宥庭说,他摸黑走路的样子像是没了腿的螃蟹。
不过梁宥庭已经走了,也不会再看到他这副样子,时温心里的难堪稍微减轻了一些。
他一个人确实回不了家,但这世上不缺好心人,在医院里挨个问过去,总能遇到一个能带他回去的人吧。
可回家以后该怎么办,他却还没想好。
毫无疑问,时勇山不会照顾他,他也不能去找妈妈,那太远了,而且一旦被时勇山发现,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时温背靠在墙上,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过了很久都没能向别人伸出求助的手。
突然,他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拉住了。因为温度很熟悉,即便被吓了一跳,时温也没有过激反应。
是梁宥庭。
“要去我家吗?”去而复返的梁宥庭没问他为什么不给家长打电话,也没问他为什么不找别人送他回家,只是热心地向他发出邀请。
“为什么去你家?”时温虽然有些意外,但却还是觉得他和梁宥庭的关系实在没亲近到这种程度。
“因为你看起来不想回家。”梁宥挺说。
梁宥庭精准猜到的答案一下子让时温有些紧张,他不由地想起了今早出门时没来得及收拾的屋子——脏、乱,像个垃圾场,不管怎么收拾都没有个家的样子。
既然梁宥庭能想到他不想回家,那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事情吧。
时温心里开始不住地泛酸。
见他不说话,梁宥庭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格外好脾气地又说:“少爷,给我个好人做到底的机会,嗯?”
时温心中愁云顿时散开,被梁宥庭对他的称呼逗笑了,“谁是少爷?”
梁宥庭也对着他笑,只不过时温看不见,“说着玩的。”
时温上扬的唇角缓缓落了下去,半晌后,他用一种礼貌且郑重的语气问梁宥庭:“可以借住几天吗?如果不方便,麻烦你帮我在旅馆定个房间。”
时温罕见地愿意主动求助,梁宥庭赶紧说:“可以,不麻烦,我一个人住。”
时温没有多问梁宥庭为什么是一个人住,点了点头说:“谢谢。”
说完,他像是没有办法面对梁宥庭一样,将身体侧过去了。梁宥庭掰着他的肩膀转了个方向,说:“是走这边出去。”
*
梁宥庭从家里搬出来后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回到家时差不多六点,考虑到两人都没有吃晚饭,他在路上就点了外卖。刚到家,外卖正好送到。
梁宥庭站在桌旁拆包装盒,时温则以一种正视前方的姿势呆坐在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很柔软,全身上下的锐利尖刺好像都化作了绒毛,柔顺地垂下去,似乎可以任人抚摸。梁宥庭把饭盒和筷子递到他手里,他动了下,对梁宥庭说:“谢谢。”
梁宥庭笑了笑说“不客气”,又故意多问了一句:“需要我喂你吗?我点的是饺子。”
时温脸上的呆滞柔顺一扫而空,表情立马变得生动起来,“不需要!”
说完,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把筷子伸进了饭盒。
然而什么都没夹中。
时温再次尝试,这次,手上有了点重量。
梁宥庭拍手,“厉害。”
时温将饺子塞进嘴里,没有理会梁宥庭的故意调侃,但还没等他把饺子咽下去,就听梁宥庭又说:“明天吃什么,面条可以吗?”
时温咀嚼的动作一停,“......我可以选吗?”
梁宥庭本来也只是逗一逗他,闻言便说:“当然可以。”
因为时温夹食物没有准头,他这一顿饭吃得有些恼火,情绪不自觉就显在了脸上。
梁宥庭很快解决完,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他玩“捉饺子”游戏,难得地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么坐着。
等看到饭盒里的饺子被吃完,时温还是去拿筷子扒拉饭盒的时候,梁宥庭才按住他的手提醒道:“好了,已经吃完了。”
“哦。”时温放下了筷子。
梁宥庭抽了张纸递给他,“擦擦嘴。”
时温现在就像是个完全听从指令行动的机器人一样,接过纸巾擦了擦嘴,但擦完后,用过的纸巾却递不出去了——他不知道要扔到哪里。
正当他捏着纸巾犯难的时候,手里却忽然空了,梁宥庭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说:“给我就好,不用不好意思。既然带你回来了,我就一定会负责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时温整张脸都烧起来了,争辩道:“谁不好意思?”
梁宥庭反问:“你没有吗?”
时温没法否认,他的确很不自在,来梁宥庭家让他很难受,没法自己行动只能由梁宥庭照顾更难受,他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因为是梁宥庭妥帖的照顾而难受,还是因为这个人是梁宥庭。
思索片刻后,他问梁宥庭:“你一直都这样吗?”
梁宥庭挑眉,“哪样?”
“就......带有过冲突,很讨厌的同学回家?”
梁宥庭审题错误,回答说:“我们之间没有冲突,我也不讨厌你。”
时温忍不住出口嘲讽,“第一次见,我打了你,而且还打得挺重的,这不算冲突吗?你脾气好得有点窝囊啊。”
梁宥庭笑了,“谢谢夸奖,我脾气的确一直都很好。”
时温:“......”这人是怎么考年级第一的,照这理解能力来看,语文阅读题应该都是零分才对。
“算了。”时温不想问了,这人爱当窝囊废和老好人就当吧,“我不问了,总之还是谢谢你能帮我,这次就当是我欠你的人情。”
梁宥庭淡淡地“哦”了一声,问他:“那你怎么还?”
“该还钱还钱,该还情还情。”时温表情认真,“医药费一周之后就可以还你,至于你让我借住的人情......”
顿了顿,他才说:“如果你还想玩游戏,等我好了,可以继续教你。”
“然后就扯平?”梁宥庭面无表情地问。
“嗯,然后我们扯平。”
“既然是还我的人情,你不问问我想要什么吗?”
时温愣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玩游戏。”
梁宥庭说完,看了眼时温,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丝紧张,顿了一下才又说:“也没什么想要的,先欠着吧,之后想好了再告诉你。”
时温顿时松了口气,“可以,那就先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