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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梦幻泡影 ...

  •   陈盛一夜未归,直至次日晌午,才在Vegas那处格调迥异带着浓厚西洋与南洋混合气息的私宅中醒来。昨夜的月光、音乐与海风带来的悸动尚未完全平复,现实的雷霆却已降临。

      沉着脸的陈父,亲自带着两名可靠的仆从,出现在了门外。他们没有闯入,但那沉默的山雨欲来的气势,已足够慑人。

      陈盛被唤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未曾掩饰的倦意与一种沉浸在另一种生活轨迹中的疏离感。这神情落在陈父眼中,更是坐实了“玩物丧志”、“交友不慎”的罪名。

      他甚至没能与Vegas有片刻私语。

      Vegas站在门内光影交界处,衣着随意,姿态却是不卑不亢的从容。他与陈功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接,没有言语,却已是两个世界、两种规则的无声碰撞。

      在父亲不容置疑的威严下,陈盛只来得及仓促回头。Vegas的眼神深邃,里面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沉静的让他“暂且顺从”的暗示,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绝不会就此了结的锋芒。

      他被仆从半“请”半“护”地送上了陈家的汽车。回头望去,Vegas的身影与那栋代表着危险与自由的宅子一同迅速远去。

      这一次,父亲的震怒,并非知晓了某种具体的关系,而是源于儿子彻底脱离掌控的行为。与一个背景复杂声名不佳的混血商人在外厮混竟至通宵达旦!这严重挑战了父亲的权威,也逾越了世家子弟行为规范的底线,是足以玷污门风的丑事。

      沉重的房门在身后落锁。陈盛被困在熟悉的房间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他趴在门上,那“咔哒”一声不仅锁住了他的自由,更像是在他与那个刚刚触摸到的广阔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

      陈盛被困在熟悉的房间整整待了三天,觉得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间,竟然变得如此逼仄,像一个华丽的牢笼。他心急如焚,坐立难安。他担心Vegas会怎么想,担心那次月光下的吻是否成了诀别,更担心自己无法再去见那个唯一理解他的人。

      而就在他如同困兽般在屋内踱步,内心被焦虑和思念啃噬时,他的母亲端着一碗甜汤,推门进来了。

      她看着儿子焦躁不安的模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忧虑,但开口的话语,却像一把钝刀子,再次切割着陈盛紧绷的神经:

      “阿盛啊,你就听你父亲的话,安分几天吧。别再惹他生气了。”
      “你看看你,为了些不着调的朋友,把自己弄成这样,何苦呢?”
      “来,把汤喝了。对了,昨天我见了黄家伯母,她家美玉小姐真是越来越标致了,性子又温顺,一手珠绣更是了得,那牡丹绣得跟真的一样。”
      “还有啊,李家那边也透了口风,他们家小姐刚从英国回来,虽然性子活泼些,但见识是好的。”

      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与门外隐约的看守身影,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缚住。一边是行动上的绝对禁锢,一边是精神上无休止的、关于“回归正轨”的催逼。

      他看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唇,听着那些关于“温顺”、“标致”、“珠绣”、“见识”的评语,只觉得一阵反胃。那些被精心挑选用来匹配他身份的女子,在此刻的他听来,无比空洞而令人窒息。

      他想要的,是那个带他听巴赫、看拳赛、在月光下亲吻他、理解他所有孤独与热望的、危险而迷人的男人。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被囚禁的陈盛几乎要疯狂。他猛地背过身去,面向窗户,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身体的疼痛来抵抗内心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和反抗的冲动。

      母亲的絮叨,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把夺过汤砸在了地上。

      瓷碗砸在地上的刺耳声响,如同一个决绝的休止符,骤然切断了母亲所有的絮叨。

      甜汤与瓷片四溅,沾染了昂贵的地毯与母亲的裙角。她惊愕地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陈盛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地上的狼藉,仿佛也看到了自己被精心规划,却无比压抑的未来。那飞溅的瓷片,像是他内心长久以来被禁锢的碎片,终于迸裂开来。

      他不再看母亲惊骇的表情,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朝着房门冲去。

      门外的仆人被他这突如其来带着一股狠劲的架势惊住,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被陈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禁锢了他三天的房门,此刻被他奋力撞开!

      他沿着熟悉的楼梯狂奔而下,无视身后母亲的惊呼和仆人的追赶。陈家宅邸里那些精致的摆设、厚重的家具,此刻都成了阻碍他奔向自由的障碍。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去找他!

      他冲出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有瞬间的晕眩,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沿着街道拼命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Vegas的住处?他们常去的茶楼?他只知道,他必须离开那个华丽的牢笼,必须见到那个能让他呼吸的人。

      这不顾一切的奔跑,是他对家族、对命运,发起的第一次,也是最决绝的反抗。他砸碎的不仅是一碗甜汤,更是那套试图将他塑造成乖顺子孙的枷锁。

      陈盛一路狂奔,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汗水浸湿了额发,昂贵的衣衫在奔跑中变得凌乱不堪。他顾不得路人诧异的目光,心中只有一个炽热的念头在支撑着他,找到Vegas!

      他首先冲向他们常去的那家茶楼,扶着门框剧烈喘息,急切地向熟悉的伙计询问。
      伙计被他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茫然地摇头:“Vegas先生?好几天都没见着他来了。”

      心,猛地沉了一下。但他不愿相信。

      他又转身朝着Vegas那栋隐秘的宅邸跑去。紧闭的黑色大门像一张冷漠的脸,无论他如何用力拍打,里面都寂然无声,连那个总是悄然出现的管家也不见了踪影。昔日仿佛弥漫着特殊气息的宅院,此刻只剩下死寂。

      一股寒意开始顺着脊椎爬升。

      他不甘心,又凭着记忆,一路跑到那个采风班顿的渔港。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沙滩上只有零星归来的渔民和嬉闹的孩子。他沿着海岸线奔跑,呼喊着那个名字,回应他的只有亘古不变的海浪声。

      Vegas不见了。
      消失了。

      就像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在他终于伸手想要牢牢抓住时,却如泡沫般碎裂,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强大神秘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彻底的方式,从他的世界里抽离。

      陈盛徒劳地站在海边,任由海风吹透他汗湿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冰凉。绝望像潮水般灭顶而来,冲刷着他刚刚鼓起的所有勇气和反抗的决心。

      他为了他,砸了东西,冲出家门,背叛了家族,像个疯子一样跑遍了半个槟城。
      可他想见的人,却不见了。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巨大孤独和荒谬感,将他紧紧包裹。他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在空旷的海滩上,在他们共享过月光、音乐与吻的椰子树下,像一只找不到归途的幼兽,无声地颤抖起来。

      Vegas不仅带走了他,也抽走了他反抗现实的全部底气。他留给陈盛的,不是一个并肩作战的盟友,而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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