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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地下拳场 ...

  •   第二天放学,陈盛随着人流走出校门,脑子里还浑浑噩噩地回想着昨夜的梦境。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Vegas依旧倚在那辆黑色的汽车旁,神情却不像往日那般从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阿盛,”他直接唤了他的名字,省去了客套,“陪我一起去个地方。”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带着信任的托付。陈盛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Vegas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那个地方有点危险。我一个人去,不太……”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盛心中那道名为“同情”与“责任”的闸门。

      危险?
      Vegas先生竟然会觉得危险?在他心目中,Vegas一直是强大、无所畏惧的象征。可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此刻却流露出一丝“不放心”,甚至需要他的陪伴?

      联想到昨夜那个孤独童年的故事,陈盛的心立刻被揪紧了。是和他过去的阴影有关吗?是他父亲那边的事情吗?一种被需要被信任的巨大使命感,混杂着对“危险”本能的好奇与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着Vegas那双带着隐忧的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

      他甚至没有问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他只觉得,在Vegas先生“脆弱”和“需要”的时刻,他不能退缩。

      Vegas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为他拉开车门。
      “上车。”

      陈盛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心中充满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以及一丝踏入未知领域的紧张。

      车子最终停在一条昏暗的巷口。Vegas带着陈盛穿过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沿着向下延伸充满潮湿霉味的石阶走了下去。震耳欲聋的喧嚣、汗味、烟草味和一种类似铁锈的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热浪,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烟雾缭绕,人声鼎沸。中央是一个被灯光照得惨白的拳击台,台上不是体育竞技,而是赤裸裸的、没有任何规则限制的肉搏。拳拳到肉的声音沉闷而骇人,汗水与飞溅的血珠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台下的人群如同疯狂的野兽,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下着赌注。

      这是陈盛从未想象过的、文明社会表皮下的野蛮世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Vegas牢牢地挡在身后。

      “别怕,跟紧我。”Vegas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异常平静,与周围的疯狂格格不入。

      他们在一个视角最好,却也最能感受到血腥气的角落坐下。陈盛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发白。当台上一位拳手被重击倒地,颧骨破裂,鲜血淋漓地被人拖下去时,他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坚定地覆上了他紧握成拳、冰冷的手。

      是Vegas。

      陈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出于本能,反手用力地抓住了Vegas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对方的指缝,寻求着一点支撑和勇气。他甚至顾不上这动作是否过于亲密,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

      Vegas感受着手中那冰凉、微颤的触感,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幽光。

      他没有仅仅满足于握手。

      在下一场更激烈的搏斗开始,全场欢呼达到顶点,陈盛的注意力被恐惧牢牢吸引时,Vegas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环过了陈盛纤细的腰身,将他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

      掌心紧密地贴合在少年腰侧的薄薄衣衫上,温度透过布料,清晰地传递过去。

      陈盛身体猛地一僵,从血腥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来,瞬间意识到了腰间那充满占有意味的触碰。他想挣脱,可Vegas的手臂看似随意,却蕴含着不容反抗的力量。而且,在这个疯狂可怕的环境里,这个怀抱竟然诡异地带来了一丝可耻的安全感。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一半是因为恐惧,另一半,是因为腰间那滚烫的仿佛烙铁般的触感。

      Vegas成功地利用了极致的恐惧,瓦解了陈盛最后一点身体上的戒备。他不仅让陈盛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更是顺理成章地将人半拥入怀。

      他在他耳边低语,气息拂过他通红的耳尖:“忍一忍,很快就结束。”

      不知他说的是这场拳赛,还是陈盛内心的挣扎。

      在这个充斥着暴力与欲望的深渊里,一种更加隐秘危险的纠葛,正在无声地滋长。陈盛被困在血腥的视觉刺激与腰间滚烫的触感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依靠着身边这个,将他带入此地,又给予他唯一庇护的男人。

      Vegas看着陈盛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发颤的身体,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抬手,招来了一个穿梭在狂热人群中的侍者。

      “两杯红酒。”他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波。

      很快,两杯深红色的液体被送了过来。Vegas将其中一杯塞进陈盛那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里。陈盛的手冰凉,碰到微凉的杯壁,不由得一颤。

      “喝一点,” Vegas的声音贴近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盖过了周围的喧嚣,“你会感觉好受些。”

      陈盛茫然地看着杯中那暗红色的液体,它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折射出如同鲜血般的光泽。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周围疯狂的呐喊、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烟草味,以及腰间那只滚烫的手,都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眩晕。

      他看了一眼Vegas,对方正用一种“相信我”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陈盛闭上眼睛,仰头大大地灌了一口。

      酒液辛辣而涩口,顺着喉咙一路烧灼下去,带来一股陌生的暖流,强行冲散了部分冰冷的恐惧感。他呛得轻轻咳嗽起来,脸上迅速泛起一层薄红。

      “慢点喝。” Vegas低笑一声,手臂在他腰间收紧了些,几乎是将他半圈在怀里,姿态亲昵得如同保护着自己最珍贵的所有物。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模糊了尖锐的恐惧,放大了感官的体验。陈盛觉得头晕目眩,周遭的喧嚣似乎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不那么真切。唯有腰间手掌的温度、耳边Vegas低沉的呼吸声,以及口中残留的酒意,变得异常清晰。

      他软软地靠在Vegas身侧,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也或许是失去了挣扎的意愿。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这份带着酒意的危险庇护,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陈盛是喝过酒的。

      在家族的宴席上,他浅尝过醇厚的娘惹黄酒,那是温暖、团圆、遵循礼数的滋味。
      在林家的舞会上,他啜饮过冰镇的香槟,那是轻盈、欢快、属于社交的气泡。
      甚至与Vegas在茶楼,那清茶的回甘也远胜于任何酒精。

      但此刻,在这充斥着血腥、汗水和疯狂呐喊的深渊里,手中这杯暗红色的液体,不再是佳酿。

      它点燃了他本就混乱的感官,让恐惧、怜悯、羞耻与那一丝诡异的依赖感燃烧得更加猛烈。

      酒精与周遭的暴力、腰间的掌控一起,共同将他推向一个不再属于他自己的境地。

      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被迫的灼烧感。它没有驱散恐惧,反而将恐惧与Vegas的气息、体温合成一种令人晕眩的鸡尾酒。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烈酒中的冰,正在从外到内,被强行、迅速地浸透,然后融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礼教、所有的清醒认知,都在这种奇异的“浸泡”中,变得模糊松软。

      Vegas满意地看着怀中少年逐渐放松的身体,和他被酒意熏得湿润迷蒙的眼睛。那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不安地颤动着,却不再试图逃离。

      当拳台上最后一场血腥的斗殴以一方昏迷被抬下而告终,人群在狂热的余韵中渐渐散去时,Vegas低下头,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亲昵的怜爱,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陈盛紧紧闭着的眼睛。

      那是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标记。

      陈盛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躲开,仿佛已经默许了这种越界的亲密。

      Vegas搂着他,几乎是半抱着将他带离了这个充斥着暴力与欲望的巢穴,回到了那辆安静的黑色汽车里。

      陈盛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是被车窗缝隙透进来带着寒意的夜风吹醒的。头痛欲裂,口中还残留着红酒的酸涩和地下拳场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的怪味。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花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车子停在他家附近的转角。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透过车窗,看到了那个倚在车头的身影。

      Vegas在车外抽着烟。猩红的火点在沉沉的夜色里明明灭灭,勾勒出他侧脸冷硬而孤独的轮廓。白色的烟雾随着夜风缓缓散开,他沉默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与几个小时前那个在血腥喧嚣中从容掌控一切的男人判若两人。

      陈盛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动弹。

      昨夜那个关于男孩和枪的梦境,掌心的摩挲,拳台上的血腥,腰间的力道,眼睛上的轻吻,以及此刻车外那个笼罩在烟雾与夜色中、显得有几分寂寥的背影……所有这些混乱矛盾的画面,在他尚未完全清醒的脑海里交织碰撞。

      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Vegas。

      是那个危险的男人?
      还是这个孤独的、需要他陪伴和温暖的“朋友”?

      酒精的后劲和这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悸动。

      而Vegas,他知道陈盛醒了。

      他听着身后车内那细微的呼吸变化,却没有回头。他需要给这只受惊的小鹿一点独自消化和“驯化”自己的时间。他吐出一口烟圈,嘴角在夜色中,勾起一个无人看见的弧度。

      Vegas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尖缓缓碾灭。他转过身,没有立刻上车,而是俯身,透过摇下的车窗,低头对车里的陈盛问道:

      “还能回家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只是朋友间寻常的关心。但在这个刚刚经历了地下拳场、酒精和那个亲吻眼睛的夜晚之后,这句话听在陈盛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陈盛心里猛地一咯噔,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最隐秘的不安。他几乎是立刻伸手去推车门,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声音也有些发紧:

      “能,能的!我下车自己回去就好!”

      他不敢再看Vegas,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夜风一吹,让他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他头也不回,几乎是逃也似的,朝着陈家宅邸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和仓惶。

      Vegas站在原地,没有阻止,也没有再说什么。他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如同欣赏一幅完成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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