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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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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稠得化不开。周珩独自一人站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却照不亮他眼底半分晦暗。那场几乎将彼此都焚毁的激烈冲突,如同慢镜头般在他脑中反复回放——顾铭宇煞白的脸,泛红的眼眶,冰冷决绝的“我们完了”,以及自己那失控的、如同野兽般的疯狂。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细密地蔓延开来。他不是不信顾铭宇,他只是……太怕了。怕失去,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只是镜花水月,怕顾铭宇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他无法完全掌控的、风流不羁的顾家少爷。周磊那一刀,精准无比地捅在了他最深、最脆弱的恐惧上。
“查。”不知过了多久,周珩转身,声音嘶哑破碎,对着一直静立在阴影里的特助,只吐出一个字。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后的、异常冰冷的平静,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国内国外,黑市白道,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那段视频从源头到传播链的每一颗螺丝钉。”
特助心头一凛,应声而去。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周珩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指尖抚过裂痕,仿佛能感受到顾铭宇当时挣脱他时的决绝。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偏执——这一次,不是对顾铭宇,而是对那个胆敢触碰他逆鳞的周磊,以及,对他自己。
周家的能量,加上周珩不计代价的投入,调查结果出来得比预想中还快。十几个小时后,一份详尽的报告放在了周珩面前。顶级数字取证专家出具的鉴定书,用冰冷的专业术语指出了视频中多处无法掩饰的伪造痕迹——背景光影的物理折射角度存在无法解释的偏差;顾铭宇颈部与衣领接触处的像素存在不自然的模糊和重影,那是AI换脸技术在处理复杂遮挡物时难以避免的瑕疵;最关键的,是音频部分的声波纹分析,鉴定专家明确指出,那句致命的“各取所需”与顾铭宇正常说话时的基频、共振峰结构存在显著差异,是经过精心剪辑和语音合成拼接而成。
“技术很高级,几乎是目前民用领域的顶尖水平,幕后有高手。”特助低声汇报,“源头追踪到一个海外的加密服务器,经过多层跳板,但我们的‘猎人’还是咬住了尾巴,初步锁定与周磊控制的一家离岸媒体公司有关。证据链正在固定。”
周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搭在报告上的、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暗流。是真的。真的是伪造的。他冤枉了顾铭宇。那个他视若生命的人,被他用最不堪的言语侮辱,用最粗暴的方式伤害,然后,被他亲手逼走。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他几乎能想象到顾铭宇当时的心情——被最爱、最信任的人如此质疑和伤害,该是何等的愤怒、委屈和……绝望。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顾父”的名字。周珩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接起。
电话那头,顾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属于长辈的威压,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周珩!你和铭宇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乌烟瘴气的视频都传到我这里来了!我们顾家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我早就说过,你们不合适!铭宇以前是爱玩,但从来没闹出过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是不是你那边的问题牵连了他?!你现在立刻给我处理好!如果处理不好,别怪我插手,让铭宇回来!”
连珠炮似的质问,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周珩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他紧紧握着手机,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但他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是用一种异常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声音回答:“顾伯父,视频是假的,是有人恶意伪造。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处理干净,绝不会让铭宇的名誉受到任何影响。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挂了电话,周珩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了眼睛。黑暗中,顾铭宇离开时那双冰冷失望的眼睛,反复闪现。他知道,顾铭宇现在一定不想见到他。
而此刻,顾铭宇正躺在他名下那间许久未住的市中心公寓里。公寓很大,也很空,冷白的灯光照亮了缺乏人气的冷硬装修,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寂寥的味道。他没有开暖气,初冬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却比不上他心里的冷。
父亲刚才也打来了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失望。视频,又是视频!周磊这一手,真是歹毒至极,不仅要离间他和周珩,还要让他众叛亲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胃里空得发疼,却没有任何食欲。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周珩暴怒的面容、质疑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拿起车钥匙,摔门而出。他需要酒精,需要喧嚣,需要 anything 来填补这令人窒息的空虚和愤怒。
半个小时后,顾铭宇推开了一家隐蔽会员制酒吧厚重的木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和迷离闪烁的灯光瞬间将他包裹,空气中混杂着酒精、香水和各种欲望的气息。韩琛早就坐在他们常去的那个卡座里,看到他进来,招了招手,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笑,带着难得的严肃。
“来了?”韩琛给他倒了一杯纯的威士忌,推到他面前。
顾铭宇没说话,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珩那个王八蛋……”韩琛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叹了口气,“我听说他在查了,动静不小,那视频肯定是假的。”
“假的又怎么样?”顾铭宇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疲惫,“他不信我。”他抬起眼,看向舞池里晃动的人影,眼神却没有焦点,“韩琛,你知道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肮脏的、满口谎言的骗子。他宁愿信一段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视频,也不愿意信我这个人。”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喝得慢了些,但眼神里的痛楚却愈发清晰。“我他妈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时怀疑、随时丢弃的玩物?”
“他就是个疯子!占有欲爆棚的疯子!”韩琛忍不住骂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那就是病!”
“是啊,他有病。”顾铭宇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可我他妈明知道他有病,还是……”还是动了真心。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又灌了一口酒。烈酒烧喉,却烧不化心头的寒冰。
他看着周围喧嚣的人群,震耳的音乐,却只觉得更加孤独。曾经,这种场合是他习以为常的避风港,可以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可现在,他发现,哪里都不是他的避风港了。那个他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怀抱,已经变得冰冷而危险。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韩琛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担心地问。
“不知道。”顾铭宇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先这样吧。累了。”他是真的累了,和周珩在一起,就像在走钢丝,时刻要小心平衡,生怕触及他那敏感多疑的神经。这一次,钢丝断了,他摔得粉身碎骨。
他又坐了很久,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直到感觉酒精开始麻痹神经,那些尖锐的痛苦变得有些模糊,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走了。”他对韩琛说,声音含糊。
韩琛想送他,被他摆手拒绝。他独自一人走出酒吧,深夜的冷风一吹,酒意上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浑身发冷,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狼狈和凄凉。
他抬起头,望着城市上空被霓虹灯染成暗红色的夜空,心里一片茫然。他和周珩,难道真的就这样……完了吗?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比酒精更烈,比寒风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