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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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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龙渊基地，沉睡在一片铅灰色的朦胧雾气里。
与人类其他常驻星球的奢靡繁华截然不同，龙渊基地从诞生之初，便与那份浮华绚烂彻底无缘。它如同一枚冰冷坚硬的钢铁铆钉，死死楔入这颗终年积雪、大气稀薄的苦寒之星。基地庞大的轮廓在弥漫不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雾中若隐若现，其建筑风格深受旧时代粗野主义影响，巨大的混凝土构件表面粗糙，与深灰色的合金钢板铆接、焊接在一起，形成一片片巍峨如山、棱角分明的巨型结构，恍如一座为极端环境而生的钢铁堡垒。
笼罩整个基地乃至上方空域穹顶的能量罩，皆是由一种新型复合纳米材料构成。肉眼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部灰蒙蒙的、永夜般的天空和远方被永恒冰封的雪原，在特定角度的人造光源照射下，光滑的穹顶内壁偶尔会流转过一层水波般的、近乎无形的能量光泽。
陆衍再次踏进龙渊基地的管辖范围时，天边仅透出稀薄而惨淡的绯红，如同泼洒在铅灰色画布上的一抹尚未干涸的血迹。宽阔的停机坪上，不断有小型运输艇或突击舰带着引擎的轰鸣与刺骨的寒流降落。完成外勤任务归来的战士们，六人或八人一队，各自沉默地结伴走向不同的安检通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作战服上沾染着星际尘埃或异兽的残留污渍。
第一机动战队也在其中。陆衍走在最前面，鞋底沾着的黄泥裹挟着凝结的血块，随着他的步履在结着薄冰的路基上碾出模糊而脏污的印记。他抬手，有些费力地扯下那顶沾满沙尘、汗渍与能量灼烧痕迹的战术头盔，夹在臂弯，露出一张过分年轻清俊的脸庞。然而，那双平日清亮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难以掩饰的、源自精神深处的高度疲惫。
安检通道与往日一样严格。虽然并列开启了十几条通道，但归来的队伍不少，不久仍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条通道入口都驻守着一名装备精良、神情肃穆的基地守卫士兵，手持基地最新配发的高斯脉冲步枪。他们身后，是更为令人望而生畏的、涂装着深灰色的重型警戒机甲。这些庞然大物如同沉默的巨兽，冰冷的金属躯壳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其搭载的自动索敌系统与高效非致命电磁冲击装置，足以在发现任何异常时，第一时间让目标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陆衍停下脚步，转身等着后面互相搀扶、或揉着酸痛肩膀的队员们跟上。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声音不算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耳中：
“这次任务评定已经下来了，结果非常好。基地给了整整十天的带薪假期，如果有谁想离开基地探亲或者休养，尽快提交外出申请报告，我现在就批。”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互相推搡着，脸上却没有多少欣喜，反而带着点犹豫和促狭。副队长周峰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队伍里最年轻的C1身上，他招了招手，压低声音，用那种自以为很小声、实则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小孟去，你去说。老大从不教训小孩。”
“这…这不好吧…”孟从南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看向另一侧的技术士官A2，寻求支持。
“有什么不好的！”纪瑜半哄半骗，揽住孟从南的肩膀，同样压低了声音，“你看看，衍哥什么时候骂过你？每次你做什么，他都是‘做得好’、‘不错’、‘有进步’。他早就看不顺眼我们这几个老油条了，听哥的话，你去说，哥保证你前途无量。”
虽说是“小声密谋”，然而每一个字都像是故意传到陆衍的耳朵里。陆衍看着这群队员，被气得几乎要笑出声，：“你们几个真的是……”
这明显是队长即将“爆发”的前兆。纪瑜揽住孟从南的手臂一抖，竟然真的将人堪堪推了出去。孟从南猝不及防，脚下一個趔趄，眼看就要与冰冷的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幸好陆衍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眼看陆衍眉头蹙起，似乎真的要发火，孟从南这才嗫嚅着开口，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可是队长，上次和上上次任务后，你都是这么说的……结果每次才过了一天不到，紧急集合的警报就把我们都叫回来了。我家离基地少说隔了三个星系，来回只有一个虫洞跃迁站能用。上次我可是花了高价，求爷爷告奶奶才买到一张最快返回基地的跃迁票！现在想想还肉疼呢。”
“就是就是，”纪瑜立刻帮腔，一脸苦大仇深，“搞得我老婆每次都不高兴，我儿子也不开心，还总追问我，什么时候他才能有新的弟弟妹妹……我这家庭矛盾，队长你得负主要责任！”
几人听后，忍不住低低笑成一团，原本因为疲惫而沉闷的气氛活跃了不少。另一名队员也趁机插话，语气带着调侃：“是啊队长，你应该设身处地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有家室、有牵挂的人呀。”
“啊，”纪瑜猛地一拍脑袋，假装才记起来的样子，表情夸张，“我忘了！我们队长好像还没有老婆呢！怪不得没办法站在我们的立场充分考虑，情有可原啊，情有可原！”
在场除了还没正式毕业的实习生孟从南，就属陆衍年龄最小。任务之外，队里这些年纪稍长的队员都习惯性地将他当做自家弟弟，调侃起来也是张口就来，毫无压力。
“天呐！队长你竟然没有老婆吗？”只有孟从南是真的在担心他，甚至瞬间切换到了操心模式，眼睛都瞪大了，“我可以介绍我的同学给你！队长，你在我们星际防卫学院可是最受欢迎的学长，没有之一！我们好多同学，无论男女，都总向我打听你的事情呢！”
陆衍眉梢微挑，看向孟从南，语气听不出喜怒：“所以，你跟他们都说了？”
孟从南眨了眨在队友看来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点头：“嗯！”
周围其他队员闻言，几乎同时闭上眼，脸上露出被蠢到绝望的表情，不忍直视。
陆衍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但内容却让孟从南瞬间如坠冰窟：“未经许可，向外部人员透露在职军人非公开信息，涉及泄露军事机密。念你是初犯，且情节轻微，三千字深刻检查，假期结束后交到我办公室。如果再有下一次，”他顿了顿，看着孟从南瞬间煞白的小脸，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我不介意亲自送你上军事法庭，提前体验一下流程。”
“啊？？！”孟从南瞬间矮了半截，整个人都蔫了，哭丧着脸看向周围的队友们，后者纷纷移开目光，假装看天看地看风景。
“再说了，”纪瑜唯恐天下不乱，又蹦出一句，“我们队长也许并不需要老婆，也可以是别人的‘老婆’呢？”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十足，引得几人发出暧昧的低笑。
“真的假的？！”孟从南的注意力立刻又被带偏，瞬间忘了检查的事，又来劲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其实说实话，在我们学院，队长在男生里的人气，好像比在女生里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看来你们是精力太旺盛了。”陆衍绝望地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彻底放弃了争辩，“假期取消。全部、现在、立刻，给我到一号训练室等着。我看你们是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别啊队长！” “我们错了！” 几人顿时哀嚎一片。
但即便如此，他们手上提交外出申请的动作却丝毫没停，光速操作着个人终端，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异口同声：“麻烦全星域最伟大、最仁慈的队长，高抬贵手，批准申请！祝您假期愉快！”
“队长，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同学真的很不错的……”孟从南依旧不死心，甚至掏出终端搜索照片，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却被眼疾手快的周峰和纪瑜一左一右捂住嘴，强硬地拖着往通往航空港的内部悬浮车方向拉走。
陆衍看着他们吵吵嚷嚷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拿出自己的军用终端，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很快便批复了所有队员的休假申请。他一直目送着几人登上悬浮车，消失在基地内部通道的尽头，这才转身，走向属于基地高级军官和异能者的专用安检通道。
基地队长的专用通道不同于普通通道，人少而清冷，值守的执行者显然认出了他，利落地抬手行礼，面甲下传出轻快声音：“陆少校，欢迎返程。” 他刚才目睹了陆衍小队其他队员休假离开，“您这次又不休假了？”
陆衍将头盔和随身武器放入安检扫描仪，语气平常：“我家离基地太远，假期太短，来回奔波不太方便。”
就在执行士兵点头表示理解，准备进行例行生物信息核对时——
“嗡——！！！！”
刺耳至极、足以撕裂耳膜的尖锐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猛然炸响！基地内部所有原本平静闪烁的绿色通行指示灯，在瞬间切换成令人心悸的红蓝极速闪烁模式！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通过基地的每一处广播系统，以及每个人的个人终端内线，强行切入，反复警报：
【一级战斗警报！一级战斗警报！基地全域进入最高戒严状态！重复，基地全域进入最高戒严状态！】
【所有单位！所有人员！立即停止一切非必要活动！】
【仍在基地内部的战斗人员，立刻就近领取装备，等待进一步指令！】
【各机动战队、特战队队长！立即前往总指挥部作战会议室报到！重复，各队长立即前往总指挥部！】
【这不是演习！所有人都动起来！动起来！】
紧急口令如同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瞬间，陆衍脸上的疲惫和温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与锐利。他一把抓起刚刚通过扫描的装备，甚至来不及完全穿戴整齐，身影已如猎豹般蹿出安检通道，朝着总指挥部的方向疾奔。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也冲出一道迅捷的身影，他显然也是刚完成任务回来，甚至比陆衍更加风尘仆仆，作战服上还带着未知星域的腐蚀性粘液痕迹。与陆衍眼中的疑惑不同，沈觉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眼里充满了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可怖戾气，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阴沉得吓人。
二人奔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在交叉路口汇合，并肩冲向同一个目的地。陆衍迅速靠近他，在警报的轰鸣中提高声音：“沈觉！什么情况？”
沈觉定定地看了陆衍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愤怒，有悲痛，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意。他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积郁全部吐出，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狰狞，一字一句地砸向陆衍的耳膜：
“刚刚得到前线加密急电……前往星辉帝国进行军事交流与和平访谈的星盟代表团舰队，在返航途中，于边境缓冲星域遭遇不明势力精锐舰队伏击。”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代表团几乎全军覆没……参谋长……他也在队内……确认……殉职了！”
陆衍的脚步猛地一滞，虽然只有零点几秒，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的警报声依旧在龙渊基地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回荡，如同敲响的丧钟。铅灰色的天空下，钢铁堡垒内部，一股山雨欲来的风暴，正在急速酝酿。
